004
    若放在平時，我肯定頭也不回地就走了，然而今天我卻意外地停下了腳步。
    小男孩有點髒兮兮的，但從衣飾和樣貌卻明顯看得出他並非乞兒。偌大的機場，他一個人蜷縮在個小小的角落，來往的人形色匆匆，都沒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如果不是他一直盯著我，我想我也不會看到他。他就好像被人遺棄般，可憐兮兮地縮在那兒，眼睛裏充滿某種渴求，卻又硬是一聲不吭。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看到我在看他，他慢慢站起來，不確定似的看了半晌，而後一步一頓地朝我走過來，走到一半又猶豫似的停了，隻眼巴巴地看看我的臉，再看看我手裏的薯片，卻是不再上前。
    我想了下，拎起一袋薯片朝他晃晃，“想吃嗎？喏，給你。”
    那孩子也不馬上動作，雖然盯著食物的眼睛已經火熱地快要冒出星火，但他仍原地不動，防備地與我保持著一定距離。
    我輕輕一笑，他父母肯定沒少教育他不要吃陌生怪蜀黍給的東西。這孩子一看就是聰明伶俐的類型，把父母的話記得牢牢的，不知道他的父母是怎麼不小心把他弄丟了，這麼久還不見來找，他怕是已經嚇壞了。
    我蹲下來，把一袋薯片輕輕放在地上，“這個給你了。”我朝那孩子說了聲，然後轉過身，慢慢走開。眼角偷瞄了下，果然，發現我離開，他立馬拾起薯片迫不及待地拆開來吃。
    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我微微歎口氣，快步朝機場服務台走去，這孩子很可能是走失，還是得讓機場幫他把家長找到才行。不知道那些安保人員是幹什麼吃的，這麼大的孩子一個人在機場呆了這麼久居然都沒人發現。
    然而還沒走到服務台，就有個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追上來，一直小手拉著我的衣角拚命攔住我，另一隻小手裏還牢牢抓著吃了一半的薯片袋。
    “不要走！”小男孩分外認真地盯著我的臉，帶著孩童特有的咬字不清，卻是急切地像是無理取鬧般把我往後拽。
    這下可輪到我呆住了，小鬼一掃剛才的膽怯和小心，拽衣角那股理所應當的勁兒，簡直有種把我當親爹的架勢。難道是吃過怪蜀黍的薯片，所以就認主了？
    不怕我倒是好事，見他不再閃躲，我蹲下來把手放在他小小的肩膀，盡量顯出平日少見的和藹摸樣來跟小朋友對話。（好吧，我承認“和藹”不太有說服力，但至少我已經盡量在牽動嘴角了好嘛。。。）
    經過15分鍾的循循善誘，怪蜀黍終於成功從小朋友口中套知了大概的來龍去脈。小朋友名叫林麟，難為他這麼小居然就會寫自己如此複雜的名字，果然是好人家的孩子。
    林麟小朋友其實並非走失，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是從家裏“逃”出來的，如果那個還叫“家”的話。
    實際上，在他出生時，母親就去世了，是父親把他養大，這大概是他比一般小朋友看起來早熟的原因。父親有時候脾氣很不好，經常會因為一些小事罵他甚至是打他。可是即便是那樣的父親，也在前不久去世了。
    這樣一來，林麟就隻剩下一個大他很多歲的親哥哥，他叫他“大哥哥”。孩子的描述固然簡陋，但已足夠讓我明白，這位“大哥哥”，很可能是個變態。他每天都趁幫孩子洗澡的時候對他上下其手，連稚嫩的私處也不放過，有時候還不準孩子在沐浴後穿上衣服，大冬天也如此。他還很喜歡看林麟笑，孩子越是怕的想哭，他就越是逼他笑，否則就拳打腳踢。
    我無言地看著林麟擼起袖子後露出來的整個手臂，上麵滿是斑斑青紫，甚至還能看到幾個針孔。孩子不會撒這種有邏輯的謊，身上的傷也不是假的。我開始慶幸剛才沒有將他交到服務台，如果不是拉住我，也許他就又要回到那個充滿噩夢的家。
    林麟邊說還邊在大口嚼著薯片，我摸了摸他有點髒卻依然細軟的頭發，柔聲問：“肚子還餓不餓？叔叔帶你去麥當勞吃大漢堡好不好？”
    “真的嗎？”黑眼睛瞬間閃閃發亮。
    “嗯。”剛才還說得差點哭了，一聽到有東西吃就這麼開心，孩子真是好哄。
    “我要吃巨無霸！”
    “好！”
    “我還要吃麥樂雞！”
    “沒問題！”
    “可不可以……再來個鹽焗雞翅？”
    “行！”這孩子到底是餓了幾天……
    “耶！！！！”他開心大叫。
    我也被他感染般眯起眼，看到陽光下他明晃晃的眸子，和嘴邊兩個似曾相識的小梨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