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下）
    我還記得，那天下的大雨是怎樣的猛烈，下的我都痛了……
    好像對牛奶過敏也是從那次開始，哦，不，我根本就是不敢再喝牛奶了。
    馨馨孤兒院
    “阿柔，你不喝牛奶麼？”坐在我對麵的男孩正雙眼發光地盯著我桌上的一瓶牛奶，眼神熱烈渴望。對於活在孤兒院裏的孩子來說喝牛奶真的是件很奢侈的事情。我明白男孩的渴望。
    “你喝吧，我不喜歡牛奶的味道。”怎麼可能不喜歡，隻是覺得他比我更需要。
    “真的？”
    “真的。”
    “那我喝了……不許後悔啊！”
    “不後悔。你還不喝啊？再不喝，我給其他人去！”
    “當然喝啦……”
    男孩快速拿走牛奶，牢牢抱在懷裏。
    男孩不敢牛飲，一口一口細細地品著，小臉上寫滿了滿足。
    他放下喝完的牛奶瓶子，一臉羨慕地說：“阿柔，你就好了，還有人給牛奶你喝。不像我，沒有人喜歡我。”說著說著，小臉就頹喪地塌下。
    “不要這麼說，我們都一樣。都是無家可歸的孤兒罷了。”
    “阿柔，那為什麼沒有人肯領養我呢？”
    這個我也不知道。我連為什麼親生父母都恨我也搞不清楚，又怎麼能猜透陌生人的心呢？
    “嘔……嘔……阿阿阿柔，我肚子我肚子好痛……我想吐……”
    突然間，對麵的男孩開始渾身痙攣，隨即口吐白沫，額頭上滲出越來越多的汗珠。
    “你沒事吧！你撐住！我去找人啊！你撐住！”
    我急忙地衝出門，大聲喊人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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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根本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你以為我會信嗎？”眼前這個男人是新一任的院長，我不明白為什麼他認定我就是害安芹中毒的凶手。
    “可是，院長您不是查都沒查嗎？您怎麼確定我就是凶手？況且，我和安芹關係很好，我為什麼要害他！？”
    “這個我怎麼知道？為什麼要害他，你心裏清楚！”
    “對，您說的對，我清楚極了。給我牛奶的人是誰我不知道，下毒的人是誰我不知道，想要害我和安芹的人是誰我也不知道！我要怎麼清楚啊？”
    “展柔你不用再狡辯了！公安已經立案調查了，你就等著進少管所吧！”
    為什麼沒有人願意聽我說？我不想這麼不明不白地葬送了自己啊！
    “院長，我明白了。既然已經不能逆轉了，就請您帶我去看看安芹吧，我想對他說對不起。”我裝作畏縮的樣子，企圖奪回自己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
    院長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似乎在質疑我的用心。
    “我和安芹是好朋友。離開之前，我想看他一眼。”我將目光移向院長辦公室窗外的木棉樹上。正是盛夏，木棉樹直挺挺地立著，一身綠色的戎裝，看起來極為威武不屈，無怪乎人們將這種開花不見葉，見葉花已落的樹稱為英雄樹了，仿佛真的是一身正氣。
    “可偏偏是這正氣凜然的樹，在這汙穢的地方卻活得比誰都滋潤……”我低低地呢喃，說罷不屑地笑了。
    最終院長答應了我的要求，說是第二天就帶我去見安芹。
    第二天。
    安芹中毒不深且送醫及時根本沒什麼大礙，因此當我去時安芹就在一個普通病房裏偏僻角落的病床上無聊地望著白花花的天花板。
    “安芹。”我輕輕地叫了一聲。
    安芹轉過頭來，眼中有一絲我看不懂的光閃過，似乎是淺淺的厭惡。
    “你來了啊，展柔。”
    不是阿柔，而是展柔。安芹並沒有說“阿柔阿柔你來了啊”而是平靜地說“你來了啊，展柔”。從這個小小的變化中我似乎明白有什麼在變了，正變得越來越陌生了。
    “你沒事兒吧，安芹，對不——”
    “院長叔叔，我有些話想單獨和展柔說。院長叔叔，可不可以請你出去啊。”
    安芹突如其來的請求打斷了我。
    而院長竟也應允了安芹不算合理跟不算禮貌的要求，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安芹，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那牛奶在我醒來的時候就放在我床頭了，我根本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一隻牛奶突然出現，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隻牛奶被人下了毒，我更不知道你會因為這隻牛奶而中毒。安芹！相信我，相信我！相信我，好嗎？真的不是我。”
    我努力地辯解著，我希望安芹相信我，我更希望安芹能站在我這邊，幫我說話。
    “我憑什麼相信你？”安芹眯起眼睛，眉頭緊皺。
    “安芹，我沒有害你的理由！”
    “展柔，我也沒有相信你的理由。”
    “安芹！”
    “放心吧，我會讓他們放你離開的。展柔，你走吧。”
    “安芹！你這是什麼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啊！展柔，我說你走吧，我叫你走啊。你不用擔心，公安不會再追究了！”
    “安芹！我聽不明白。安芹！我聽不懂……”
    “你想知道嗎？那好，我就讓你全部聽懂！還記得被你舉報的那個前任院長嗎？從一開始這就是個局，目的隻有一個就是把你送進少教所，讓你一輩子都染上汙點！！你知道嗎？而我，不過是個棋子。他們告訴我隻要我願意幫助他們我就有可能被送到一個好人家去……我就會有家！展柔你知道的吧，我對於家有多麼地渴望。”說這話時，安芹正躺在床上，激動時便緊緊地攥著雪白色的被子。
    “所以你並沒有中毒……”
    “不。毒是真的。”
    我盯著安芹蒼白的唇，看它一張一合，看它那樣柔弱卻又偏偏是那樣地狠厲。
    即便是冒著死的危險也肯嚐試嗎？就為了一個能收養自己的家？安芹太狠了。明明是這樣瘦弱的人，明明是個連蟑螂老鼠都害怕的人，明明曾經膽小軟弱總是躲在我背後的人，卻這麼地狠。
    “安芹……你是安芹嗎？”
    “阿柔，別傻了。孤兒院裏的孩子能有多單純？”安芹輕蔑地笑了。
    這不是我所認識的安芹……這不是安芹啊！！
    “阿柔，你快走吧。趁院長不注意就快逃了吧。院長那兒我會處理的……”
    “這裏是五十二塊三毛，我攢的。拿著走吧。我什麼都不想欠你，展柔，我隻是什麼都不想欠你。”
    我隻是什麼都不想欠你……嗬嗬……安芹，你欠著我的多著呢！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我忘了我是如何躲過院長的視線而逃脫的，但我還記得那種迷茫，那種叫人窒息的絕望。
    那天的雨下的極大極大，雷怒吼著咆哮著，閃電劈著漆黑的天空，年久失修的路燈閃爍著。
    你怎麼還活著啊……你怎麼不去死？！那隻牛奶為什麼你沒有喝掉！！展柔，你怎麼還活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