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喬裝成兩個來自沙特的石油商人。卡羅的美國身份太便捷，怪不得他能漂亮地執行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任務，易卜拉欣那麼的器重他。
    美國人怎麼也算不到，會有他這樣一個雙重身份的解析在基地組織一方，實在是防不勝防。
    聽烏米爾講過，卡羅的母親是阿拉伯人，那麼他父親就是美國人了。到底……是怎麼樣的情況有了他？難道和我、和那個孩子……一樣嗎？
    想到孩子，我不禁眼前發黑，感覺暈眩，即便身在美國大使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一把抓住卡羅的手臂做支撐，好在動作不大，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
    “太熱了吧？”我們躲到一條巷子裏，他為我解開長袍，“拿到機票了，別急，我們這就能離開這裏……”
    離開？我是離開了，那些人呢？那些死在伊拉克的人呢？他們再也回不到家鄉，再也看不到親人，隻能做一群孤魂野鬼飄泊在異鄉。而我的孩子，他降臨到這個世界還沒來得及看一眼就匆匆離去了，還是我親手……
    “卡羅，你說，你們那個安拉，會不會懲罰我？”
    他手上一停，繼而摸摸我的頭：“懲罰你？那我豈不是更不得好……”
    “不會的！“我打斷他，“我們…我們拿到機票了，我們都不會有事的，對嗎？”
    原來性命攸關，朝不保夕是這樣的心情。卡羅從小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情活著，我想我終於能理解了。可我求你卡羅，求你給我一個安心的答案，哪怕騙騙我也好。
    他隻是認真地看著我，仿佛在一筆一畫地把我的樣子刻在他的腦海中。
    “不會有事的，”他喃喃地說，一把摟住我，“不會有人懲罰你，不會有人傷害你，我的天使，請你安心。”
    主道上的熙熙攘攘清晰地傳進巷子裏，我們包了一會兒，他小聲說：“現在，陪我去了結一件事好嗎？”
    了結？我不明白，他一臉的輕鬆。
    卡羅這一世，幾乎什麼都不由得自己。身份，社會地位，工作……一切的一切，所以我盡量都隨著他，哪怕把他送送上黃泉路。
    這還是我第一次跳窗進門，還是進女人的臥室。
    我笨拙地落地，女主人剛好挺著大肚子從衛生間出來。她尖叫一聲，腳下拌蒜，摔倒在地上。
    “雁紅！”卡羅衝過去扶她。
    雁紅？！可不是嗎？就是那個為陳子非打過胎的女人！她怎麼在這兒？卡羅怎麼認識她的？
    “能站起來嗎？”卡羅手忙腳亂。
    看著大小，怕是就這幾天了。我壓住滿腹分疑問，過去查看情況。
    “預產期是哪天？”看見她，我不由自主地轉成了中文。
    “黎曉……”她疼得滿頭大汗，”你怎麼……”
    “到底哪天啊？”聽到熟悉的鄉音，我到沒什麼歡喜，反而變成了中日醫院急診科的黎大夫。
    “後…後天……”她艱難地答道。
    “還好就快了……”我嘟噥著，“那怎麼還在家待產，應該去醫院啊？孩子他爸呢？”
    接生經驗我太少，隻好先摸索孩子的胎位。問她問題半天不理我，我抬頭才看到雁紅攥著卡羅的手哭得不行，卡羅也難受得一副要哭的表情。
    信息量太大，我腦子不夠用來不及分析，先把孩子生出來要緊：“幫我把她抬到床上！”我朝卡羅說，便準備抬起她的腿。他也半天沒反應，我才明白過來，又用英文說了一遍。
    我讓卡羅陪著她，自己到處去找能用得上的東西。下了樓才發現，原來這是一家中餐館，還挺大，雁紅一個女人撐著相比不容易。吩咐夥計燒熱水後，我返回二樓，在昏暗的樓梯間，我終於還是掉了眼淚。
    那熟悉的鄉音，和人在異鄉的不易，讓我感同身受。
    雖然提前了兩天，但寶寶還是很健康。雁紅產後虛弱，很快睡過去。卡羅湊過來看孩子，小聲說：“他真的好小啊！”
    我笑笑，看他一臉溫柔，眼裏飽含淚水。
    “卡羅，這不是罪，”我認真的說，“這是愛啊！”
    他滿臉淚水的點點頭，仿佛獲得重生的是他。
    “來，”我招呼著，“你抱抱她！”
    正在他猶豫著要不要抱的時候，樓下傳來一陣槍聲。我感到卡羅整個人都立刻變得戒備起來，走到們那邊查看情況。雁紅也被驚醒，我把孩子抱過去。
    “出什麼事了？”她太虛弱了。
    “還不知道，”卡羅已經閃身出去了，“你別急，先休息……”
    她逗弄著孩子，激動地不能自己：“謝謝你黎曉……“
    “你太客氣了。”我客套著，“你來巴格達……”
    剛想和她好好聊兩句，隻聽槍聲越來越近。我護住雁紅，緊盯著那虛掩的門。
    突然，一陣暴風驟雨般的掃射，我左肩一陣刺痛！
    依稀看到有蒙麵人進來，我趕緊擋在窗前！
    “黎曉……你別管我了！”雁紅害怕得直發抖。
    “那怎麼行！”我唯一的武器就是床頭櫃上的剪刀，可我要過去那他看定會開槍。
    又一聲清脆的槍響，蒙麵人應聲倒下，卡羅氣喘籲籲地站在門口。
    “沒事吧都？”他詫異地看著我，“黎曉，你……”
    神經放鬆下來，我才感受到肩膀上的劇痛。
    “到底出了什麼事？”雁紅坐起來，要下床。
    卡羅看看她，又看看我：“他們來了。”
    “他們？”我希望我猜錯了。
    賈巴爾站在門口。
    “卡羅，跟我回去吧！等新的地區負責人到任，我會幫你求情的！回來吧！”
    看來易卜拉欣真的去見安拉了，我鬆了一口氣。可卡羅被朝我，看不到表情。
    見他半天不問話，我隻好說：“賈巴爾，我們不回去了，我們已經……”
    誰也沒有料到，或者誰都還來不及反應過來，賈巴爾舉槍。子彈悶聲彈出，從我耳邊呼嘯而過，擊中了雁紅的頭，頓時鮮血四濺，孩子應聲啼哭。
    之後，他麵無表情地把槍口轉向我：“卡羅，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跟我回去！”
    我忘了，賈巴爾是那麼狠絕的一個人，我忘了他可以麵無表情地炸掉一個哨卡的人，更不要提殺雁紅了！
    “你開槍啊！”我衝到他麵前，“你殺了我啊！”
    “黎曉！”卡羅低吼，聲音發抖。
    我以為賈巴爾有了孩子會和卡羅一樣有所變化，至少不會再這麼心狠手辣。可我錯了，情況並不一樣，卡羅是因為我才會變成今天這樣了。
    “給我們一點時間好嗎？”卡羅顫抖地請求，“讓我們商量一下。”
    沉吟了一會兒，賈巴爾收槍，從口袋裏丟出一張照片：“不要想逃，這家餐館已經安了炸彈。而且，”我看到照片上，索蘭和烏米爾滿臉的血汙，毫無生氣的樣子，“你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商量好了，就叫我。”
    “卡羅……”
    他扯下床單，幫我肩膀止血。
    “卡羅……索蘭……”
    他把機票和通行證放進我的口袋裏，這是他第二次這麼做了。
    “卡羅……雁紅……”
    “卡羅！”我喊他。
    “……我對不起雁紅，對不起索蘭，對不起烏米爾。”他不忍看床上的屍體，“我不能再對不起你！”
    “不……不！”我朝他吼，“要走一起走！”
    “黎曉！”他抱著我，低聲說，“我必須拖住他們你才有機會跑！”
    “不！你不走我哪兒也不去！”我哭著說。
    “我很快就會追上你們……”
    “不，我們一起走！”我抓著他的手臂，再也不要放開。
    “黎曉，我沒辦法保護你們兩個人逃出去，孩子……還那麼小……”說道孩子，他哽咽了。
    解決掉窗戶下麵看守的兩個人，他用窗簾做了繩子，要我爬下去：“走吧！”
    我不肯放開他，總覺得我這一走就再也看不見他了。雁紅死了，索蘭和烏米爾也死了，現在就隻剩我們兩個，我怎麼能讓他一個人？
    “求你了黎曉，走吧！”
    “那你一定要追上我們……”
    “黎曉，”他突然反過來拉住我，“你愛我嗎？”
    突然這麼一問，我有點緩不過來勁兒，隻好搪塞道：“等你追上我，我就告訴你！”
    吻了一下我的額頭，他笑了：“好，我會的！我愛你！”
    我強迫自己不去看他，跳出窗子。
    落了地我拔腿就跑，剛跑兩步就回頭看向二樓，他還站在窗子那裏朝我笑。我正想也朝他笑笑，喊他讓他快點追上我們，那個讓我安心的笑容連帶那個兩層的建築我，都在我眼前伴隨著一聲巨響被摧毀，濃煙遮住了我的視線，我想要走過去再看一眼卡羅。可逃跑的人群阻擋著我，我走不過去。
    似曾相識的場景，我剛來巴格達的那天，也遇上了一場爆炸，也是什麼都看不到了。
    “……我不能再對不起你。”
    兩腿發軟，我跪了下去。
    怎樣才算對得起？用命來還嗎？
    “你愛我嗎？”
    我吝嗇到，最後一刻都不給他一個答案。
    “卡羅……啊……啊！！！”
    眼前一黑，我失去知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