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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39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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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曉主語>
    易卜拉欣什麼時候離開的我不知道,直到索蘭衝進來,我才回過神兒來。
    “他說……他說卡羅死了……他死了……”醫用手套被我丟到地上。
    卡羅怎麼會死?他那麼強大,從來都是他剝奪別人的生命。就算是自殺式的行動,他也曾經死裏逃生,怎麼會死呢?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
    “Leo,你冷靜點,不要聽他胡說……”
    我突然緊緊抓住他的手臂:“你告訴我,卡羅到底執行什麼任務去了?為什麼這麼久還不回來?還有,他為什麼給我通行證和機票,為什麼趕我走?”
    索蘭似有難言之隱,不遠開口。
    “快告訴我,他是不死真的死了?!”我朝他吼。
    “我不知道!”他眼裏噙著淚,“他不讓我告訴你,他這次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原來那天在清真寺,他是在交待後事嗎?給我機票和通行證是為了讓我安全離開,可他哪裏來的自信我一定會走呢?他就這麼自信我一定會聽他的?
    “為什麼突然派他去?去做這樣赴死的工作……”我問的一點底氣都沒有,也許是內心深處早已猜到,隻是不願承認,一定要借別人的口確認一遍才好。
    索蘭躊躇著,樣子非常不安,欲言又止:“沒想到易卜拉欣會告訴你這些……”
    腦中靈光一閃,脫口而出:“是他派卡羅去的?”
    見我不依不饒,索蘭才把卡羅這段時間和易卜拉欣因為我而產生的矛盾講出來。從我第一次在巴格達救他,害他沒能按要求完成自殺式襲擊的任務;清真寺事件,卡羅為了我殺了一個行動隊的人,還對易卜拉欣舉槍;最後為了照顧我,卡羅和易卜拉欣做交易,在我康複之後,卡羅要去執行一個影響力巨大,同時也難度極高的任務,凶多吉少。這些事實讓我內心又添了一層對卡羅的愧疚,事情之所以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完全是因為我的存在。
    “……易卜拉欣是個太聰明的人,什麼都瞞不過他,”索蘭話裏透著沉重,“一開始我都沒有看出卡羅對你的心思,反倒是他一下猜中了。”
    易卜拉欣是傳統的阿拉伯人,對安拉的虔誠超過我之前認識的任何一個穆斯林。他剛剛的那些話絕對是發自內心的,對我的詛咒也是真切的。伊斯蘭教的規矩那麼多,他怎麼可以允許我們這樣的人存在?
    他不會放過卡羅,更不會放過我!
    “我不能坐以待斃,我得做點什麼……”我念叨著。
    <卡羅主語>
    最後一餐,我想去雁紅那裏吃,想讓她陪我。
    我走窗戶直接進了她的臥室,她碰巧從洗手間出來,見到我嚇了一跳,趕緊關緊門窗。
    “你怎麼來了?”她緊張地說,“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幹嘛要走窗戶?”
    “我也是……有點想你。”什麼都不能告訴她,我已經連累她太多。
    一進到這個臥室,精神就放鬆下來,疲憊地做到床邊。感到坐到了什麼東西,拿起來一看,竟是非常小的小孩子的衣服。這才看到,這樣的衣服竟擺滿了整張床。
    “哪兒來這麼多小孩兒的衣服?”抬頭問她,才看到她已經隆起的肚子,那溫潤的線條裏麵孕育著一個鮮活的小生命。我情不自禁地想要去觸摸,雁紅也走到我身前。
    撲鼻而來的母體的香氣,讓我沉醉,一時分不清現實和虛幻。
    “聽聽他的聲音,”她抱著我的頭,貼在她的肚子上。
    輕輕的蠕動,那麼有力,一個新生命就在裏麵成長著。每一個生命都是這樣在母體中孕育的,這是早已明擺著的事實,我卻倒今天才感到無比身體和可貴,才看清,自己殘忍地剝奪他人生命的時候是多麼的罪惡。
    她的手指插進我的頭發裏,輕輕地撫摸:“我沒有想到你會來,我以為你一輩子都不會來找我了……”
    抬起頭,我看到她眼裏充滿淚水。
    懷孕的女人可能情緒更容易波動吧!我放開她,調整了一下情緒:“我餓了,給我做碗麵吧!”
    這段時間在巴格達我搞出了太多的事情,零點後的中餐館也難得的安靜,雁紅把麵放到桌子上的聲音甚至出現的回音,空曠的感覺讓我感到一絲孤寂。
    是因為我就要孤獨的死去嗎?
    這碗麵讓我想起了黎曉為我煮的那碗,那混亂的一晚,我沒有來得及吃那碗麵,就傷害了黎曉,讓他又添了一道傷痕。
    雁紅歡樂便裝下來陪我,微微發福的身材讓她更顯韻味。
    “你身子重,快回去休息吧!我吃完就走了。”我悶頭吃,不想她知道,我可能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陽了。
    “這麼不想看見我?”她欲點煙,我攔了下來。
    “對孩子不好,你不為自己,也為孩子考慮。”
    她放下煙,淚水落下來,默默抽泣。
    我不能說破,什麼都不能承認,什麼也不能說。這些年在槍林彈雨中出生入死,我不知道我竟然這麼留戀這個世界。從前麵對死亡從沒二話,如今在遇見黎曉之後,我擁有了也失去了那麼多之後,我發現自己居然無法坦然的麵對死亡了。
    安拉,我不知道你是隻對我一人這樣還是眾生平等的對待。這也許是我應該償還的,可你為什麼還要在我死之前給我這樣一個禮物,你實在太殘忍了。
    擦擦嘴,我吃好了。雁紅欲言又止,我朝她笑笑。
    “別和他說我是他爸爸,”我想了想,“我什麼也給不了他,就給他起個阿拉伯名字吧!”
    她捂著嘴壓抑地哭,這讓我想起了那天黎曉見到孩子的哭泣。
    “就叫他‘哈桑’吧!”
    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是完完全全屬於我的!
    他那麼純潔幹淨一塵不染,那麼弱小無力,我卻無法保護他,什麼也給不了他!
    我突然理解那天黎曉為什麼那麼激動,不隻是因為生命有了延續,哭是為自己的無力和懦弱而痛苦。
    但黎曉和我不一樣,手上沾滿鮮血的我連抱一抱孩子的資格都沒有。
    <黎曉主語>
    我的計劃涉及的人越少越好,索蘭夫婦是不可避免了,賈巴爾他們千萬不能再牽扯進來。
    易卜拉欣那兒由索蘭去交涉,進城采購的人由索蘭夫婦和我三人組成,我們在基地醫院內的絕對權威,很難讓人產生懷疑。但易卜拉欣是條毒蛇,我們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
    出發前的幾天,一直忙前忙後的。我不能表現出我即將離開再也不會來的樣子,所以生活還得繼續。
    除此以外,我還要下定決心做一件事。當我邁著沉重的步伐走進清真寺的嬰兒房時,我還在內心為自己開脫。這是為了他好,為了斷絕他可能會經曆的那個黑暗的未來,他以後會明白的。
    以後,他哪兒還有什麼以後?
    沒有時間準備飯,我湊合著吃那個從我來伊拉克第一天就吃不下的黏糊糊的粥。吃它完全是為了生存,接下來的幾天還有“硬仗”要打。可我自我離開清真寺之後,手就一直不停的抖,連碗都端不穩。
    卡羅,卡羅,原來殺人是這樣的感覺嗎?我想我可以理解你了吧。
    放下粥,我點了一根煙,想要冷靜下來。突然想起他告訴索蘭,我在煙草的刺激下會變得坦誠,於是用三根手指捏著煙頭,一時不知是該繼續吸下去還是摁滅。
    現在的我必須明確目標,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離開這裏,並且我帶不走任何東西。我等不到卡羅了,那麼我就去找他,無論他是生是死,我都要找到他!
    “篤篤篤“
    貓眼裏,索蘭端著烏米爾剛剛做好的菜品來拜訪我,看起來和往常沒什麼不同。
    但不僅僅是菜品,容器的底部有我之前拜托索蘭找來的稀有藥品。
    以前我常常跟卡羅劃清界限,我們不是一類人,我完全無法理解他為了那個看不見摸不著的安拉殺人,或者為了那個神出鬼沒的本拉登與全世界為敵。他的信仰還有殺人的行徑我都無法理解。然而今天,在我親身實踐之後,我終於體會了他的心情。原來殺人,並不是件輕鬆的事情。
    其實醫生和恐怖分子的手裏都拿著刀,隻不過用途不同罷了。
    當易卜拉欣第三次吃下我為他特製的藥時,我們采購藥品的一行人已經開吃進入巴格達郊區森林公園的小樹林裏,卡羅的據點這裏了。
    “我們明天進城,”索蘭在試無線電和衛星電話,“但願今天晚上能聯絡到卡羅。”
    如果順利,易卜拉欣今天夜裏就可以去見他的安拉了。我跟索蘭都出來辦藥,基地醫院沒有一個像樣的醫生可以救他。易卜拉欣指明讓我為他體檢,反而讓我了解他的身體狀況,可以不留痕跡的殺他。
    那是為他量身定製的藥,他讓別人試吃也不會有和他一樣的效果。他必須死,並且一定要死在我手裏!
    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我決定到MSF原來的駐地去看看。我讓索蘭他們安心,很快就回來。
    爆炸現場的廢墟已經不見了蹤影,善後工作做的很到位。唯一不太對勁的就是鬆動的土壤還有燒焦的痕跡,我夢遊一般地走著,像是踩在棉花上。
    這是內科病房,我還和一個擔當醫生爭吵過。
    MSF的大旗就插在這裏,我們還在這個廣場上開過Party。
    停機坪在那兒,這條路就是綠色通道,我每次就在搶救室裏等著就好。
    哈桑他們的小學堂就在宿舍旁邊,城裏運來的物資就卸載他們門口,每次孩子們會跑出來要糖吃。
    “法西斯”、艾莉安娜、柯林、提多、博格特……
    還有……卡羅。
    短短一年的時間,我認識了那麼多人,經曆了那麼多事。這些人帶給我那麼多,幫助我那麼多。他們有的死去,有的生死未卜,我身上的這兩道傷痕又算得了什麼!
    遠處有車開過來,我趕緊躲到石塊後邊。
    車燈晃了一晃,一輛卡車停在了離我不遠的地方,我頭低得更低了,最後幹脆背靠石頭,僅憑聲音判斷來人。
    “要不要再遠一點?”
    “就這裏吧,已經這麼晚了……”
    接著是卡車傾倒什麼東西的聲音,稀稀拉拉的像是廢墟垃圾的樣子。有零星的碎片被丟到我身旁的草叢裏。
    那兩個人好像又用什麼工具攪動了垃圾,之後發動車子,車燈又朝我這邊閃了兩下,照亮了草叢中一個亮晶晶的東西。
    知道車子開走,再也聽不到聲音,我起身查看。
    那個亮晶晶的東西我再熟悉不過了!在巴格達寒冷的夜晚,我握著它依舊有一種徹骨的寒冷。眼前的一片廢墟又讓我置身於那個戰場。
    我的大腦已經不能思考,唯一能做的隻是進我那個小小的草藥瓶,那上麵似乎還有他的溫度。在這種情況下它沒有被打碎真是太好了,也許這個小瓶子說明不了什麼,但我卻越來越絕望。
    自殺式……自殺式襲擊……凶多吉少……
    “Leo!”索蘭的聲音,他跑過來,“剛才什麼聲音?”
    “……你看。”我把草藥瓶給他看。
    索蘭大驚:“你從哪兒找到的?你不是還給卡羅了嗎?”
    突然,廢墟傳來聲音,我們都嚇一跳,緊緊盯住出現動靜的地方,那裏傳出了微弱的聲音:“索蘭……”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索蘭已經衝了出去。多年的默契讓他用不著思考就知道那聲音是誰。
    他徒手挖開成堆的廢墟,一邊挖一邊祈禱:“安拉!安拉!他不會有事的……
    我也衝過去要幫他的時候,什麼東西差點絆倒了我。那是他滿是血汙的手,掩藏在廢墟下難以辨認。
    “卡羅……”我情不自禁地握住,“我是黎曉,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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