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天一早，程雨森收拾好自己，帶上儀式所需要的物品，還有跟班小陳子，坐了汽車就要出門。
    汽車發動的時候，戚天澤披著睡袍，從前樓裏跑了出來。確實，時間太早，天還沒有亮，戚天澤蓬頭垢麵，衣衫淩亂，換做平時，肯定就是所謂的不成體統。但是他顧不了那麼多，拍開了車窗，對上了程雨森有些凜然的麵孔。
    “雨森，你還是不要去了。”天澤拉住程雨森的手。他昨天晚上，把程雨森說的買賣，仔仔細細地想了一通，覺得程家本家，定然不會給什麼給買賣，表麵上說就是個算風水，但是裏麵，絕對會有蹊蹺。
    “雨森，家裏不缺錢，礦場很快就能回本，所以你別去了。”戚天澤一邊說著，一邊就要拉開車門。可是車門鎖著，他怎麼都拉不開。程雨森沒有說話，隻是讓天澤拉著他的手。或許是因為起得太早，他的臉是僵硬了，擺不出什麼表情來。
    “雨森，你聽我說，就算是要賺錢，也是我去賺錢，我是穆南公館的老爺，你得聽我的。”戚天澤有點著急了，雨森好像是聽不見一樣，隻是看著自己，什麼都不說。
    “雨森，我是你哥哥，我現在讓你下車，你給我下車！”戚天澤的嗓音提高了，在清晨的街道上，就像是絕望的怒吼。程雨森這才反應過來，臉上笑了，笑得天真無邪，純良無害。他的另一隻手，握住戚天澤的手，來回搓了搓，又喝了一口氣，把人的手弄熱了，才又貼到了自己的臉上。
    “哥，你放心，我去去就回，帶著錢回來。”程雨森的表情嚴肅了，不是開玩笑的表情。戚天澤在那一瞬間，覺得那個浪蕩的公子哥兒不見了。眼前的這個人，他覺得陌生。
    “哥，你先回去，等我回來。”程雨森一拍戚天澤的手，之後把那人的胳膊都扔了出去，關上車窗，立刻揚長而去。
    戚天澤站了一會兒，然後拔腿就要追，追了幾個路口，就是完全的追不上了。他在劇烈的喘息當中，跪倒在地，心裏盤算著，回去開了汽車，也要把程雨森抓回來。
    可是，雨森從來都沒說過，他要去哪裏。
    請程雨森進行詛咒的，是一名叫陸紹輝的新晉軍閥。那人是侯司令手下的團長，為著自己的仕途，不得不鏟除對手秦董明。換在前幾年打仗的時候，事情辦起來就簡單多了。隻不過今年，新政府剛上台，自己又隨著侯司令駐紮在了天津衛，所以不得不消停些，動手的機會自然就少了。
    程雨森的汽車，到了陸公館門口，就見一位身材高挑挺拔的年輕軍官，正站在門口。
    程雨森趕快下車，調整出一個職業笑容，滿麵春風地迎了上去：“團座，讓您久等了，咱們馬上就能開始。”說著，程雨森就伸出手去，握住了陸紹輝的手。
    陸團長被程雨森那張桃花臉孔外加自來熟的態度，震得一驚。停頓一下，又調整了表情，才伸手，引著來人進去主廳。
    一路上，程雨森口若懸河地誇獎著路公館的新潮氣派，一麵睜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含笑地說：“陸團長看著就是一表人才，將來定能成就大業。”
    陸紹輝嘴角一挑，英俊的臉孔散出些洶湧霸氣：“還要勞煩程少主費心了。”
    “一定一定。”程雨森笑著擺手：“不過，陸大人也要稍微配合些。”說著，一行人到了主廳，旁人退下，隻留下陸紹輝的貼身副官，和跟班小陳子。
    程雨森掃了一旁的小兵，皺起眉頭，略帶為難，然後眼珠一轉，湊到陸紹輝麵前，二人的距離似乎是有點太近了，陸紹輝能夠聞到，程雨森呼吸之間的香氣。
    “團座，咱們做的事情，知道的人，還是越少越好。”程雨森的眼神真摯，裏麵寫的都是擔憂，是為陸紹輝的擔憂。軍官腰上別著武裝帶，槍支彈藥都是充沛，因此沒再猶豫，揮手把副官都遣散了去。
    程雨森點頭會意。之後脫下外套，裏麵露出一身純白道袍，寬袖，窄腰，配上一柄拂塵，簡直有些飄飄謫仙的意思。
    “大人，開始了。”陸紹輝站在一旁，就見程雨森雙掌合十，口中念咒，一道金光從頭頂太衝穴，衝天而出。接著那人睜開雙眼，給小陳子遞了個眼色。
    小陳子手裏捧著一隻黑貓，還有一把刀，跪在了陸紹輝的麵前：“軍爺，還要請您放點血出來。”
    陸紹輝望向程雨森，對方微微一笑：“這是必須的步驟，黑貓的靈氣比較強。”
    陸紹輝知道程雨森的本事大，因此未曾猶豫，掄起刀來，割斷了貓咪的大動脈。
    與此同時，小陳子的身體，瞬間化作一抹黑煙，在陸紹輝反應過來之前，從心窩的檀中穴擠了進去。
    手中的刀子掉落，黑貓的屍體躺在地上，小陳子不見了，陸紹輝閉著的眼睛，緩緩睜開。程雨森看向那人，就發現裏麵是一片的猩紅。
    “不要擔心，我剛占了這副身體，需要適應的時間。”說著，玉摩閉上眼睛，不再說話。黑貓的怨靈從本體脫離，程雨森眼看著那怨靈，又融合進了陸紹輝的體內。
    等那人再次睜開眼睛，裏麵就是一片平靜，泰然自若：“這下不紅了吧？”
    程雨森點點頭，心裏卻止不住地要發抖，因此說話的聲音，也是忍不住地打顫：“你如何上了陸紹輝的身？”
    玉摩拍了拍程雨森的肩膀，這個動作，他是經常在做，隻不過以前，都是透明的靈體，一拍，就要穿透了。這次，是這麼久以來，頭一次真真正正，實實在在的碰觸：“殺過生靈的人，就不能對鬼說不了。”
    戚天澤一天都坐在家裏，食不下咽，坐立不安。他一邊擔心著程雨森，一邊在腦子裏捉摸著辦法。可是，想來想去，他覺得自己的辦法隻有一個：金司令。
    現在，他手裏還是沒有錢，因如果開口相求，那麼代價就隻有一個。
    想到這裏，他攥緊了拳頭，牙齒也發出咯咯地響聲，然後他卻是笑了，笑得無可奈何，但又通情達理。
    一切需要支付代價。趁著自己還算有籌碼，就要珍惜這樣的籌碼。所謂的自尊，和現實中物質上的窘迫，相比起來，則是無足輕重，甚至有點可笑的概念。他早就沒有了尊嚴，他也根本不需要尊嚴。
    於是戚天澤去屋裏換衣服，腦子裏尋思著，走到這一步，程雨森的買賣肯定已經做了，那麼隻能找金司令，留下雨森的一條命。他正兀自想得出神，就聽見汽車的轟隆聲音，從院子裏傳來，隨後便是程雨森的輕鬆語調：“天澤哥，我回來了。”
    戚天澤拿著西裝外套的手一抖，邁開腿就往院子裏跑，看見了程雨森，馬上鋪了上去，把人從上到下摸了一遍，發現一根毛都沒少，是個全須全尾的好雨森，心裏頭懸著的一顆心，才算放了下來。
    “你怎麼，回來的？”戚天澤很快就覺得事情不對，開口問雨森，對方怎會留了活口。
    雨森一揚手，戚天澤的眼睛跟著向門口望去，就見一位身姿挺拔的高挑青年，站在院子門口，朝著自己淺淺地微笑。那人的麵目清朗，眉眼俊秀，因著身穿軍裝，就增添了幾分嚴肅威猛的氣息。
    “戚少爺……”來人一步步朝著戚天澤走來，臉上一直都掛著清淡的笑容，直到走近了，那人停下來，伸出手，低下頭，眼睛直直地看盡戚天澤的眼底去：“您好，我是陸紹輝。”
    戚天澤愣在當場，一時之間反應不及。陸紹輝的眼睛仿佛是帶了點魔性，一旦對視上了，整個人就好像能被吸進去一般，身體都動彈不得。
    “戚少爺……”陸紹輝的嘴角又往上挑了些，眉眼之間散出些多情的氤氳：“您好，我是陸紹輝。”
    戚天澤這才清醒過來，伸出手，也握住了陸紹輝的手。男人的手掌溫暖幹燥，握手的時候沉穩有力，給人一種踏實可靠的感覺。戚天澤清了清嗓子，整理出一個待客的表情：“您好……”然後轉頭望向程雨森，投去一個詢問的表情。
    程雨森過來，摟住戚天澤的肩膀：“哥，這位是陸團長，我以後就給他當參謀了。”
    戚天澤眉頭一皺，剛要開口，就覺得手上一緊，陸紹輝那張輪廓深邃的臉，再次映入了眼簾：“戚少爺，程少主本領不凡，能出相助，是我的榮幸。”
    “這……”戚天澤還沒有弄清楚具體情況，就聽程雨森樂嗬嗬地說：“外麵太熱，咱們進去，陸團長今天來，還想和哥談筆買賣呢。”
    一行人被程雨森帶領著，朝著主樓走去。戚天澤不由自主地回頭，對上了陸紹輝表情溫和的臉，心裏頭蕩開了不可言喻的迷蒙，也開啟了千回百轉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