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彭城後是淮安。
    任術的宅子前種著一株小果樹。
    李子樹。
    那也是指向樹。
    一棵小樹，如何指明人一生的方向。
    任術年輕時候喜歡吃李子。
    但他現在老啦，牙口不好，再加上朝廷上的紛紛擾擾，他也不再有興味去吃李子。
    但李子樹還是有故事。
    這株李子樹跟了任術很長時間。
    從開封到雎陽，又從雎陽到彭城，再從彭城轉到淮安。
    淮安城。
    這座城如今已成為流亡難民的群居之地。
    北方金兵來犯，宋朝無力抵抗，又有靖康之恥，誰也不知該用什麼水來洗去這曆史上的斑斑點點。
    任術也徘徊在淮安一帶。
    雎陽城一戰，任術率雎陽軍民，以不過五千之兵，卻拖住了金沉鷹十萬大軍，由此足見其能。
    他雖然創了如此顯赫的戰績，卻也擋不住金兵南下的步伐。
    因為完顏宗輔的五萬援軍。
    任術一見完顏宗輔已到，便知大勢去矣。
    完顏宗輔看來已經平定山東，他這個老頭子再在這裏死守雎陽看來也不會得到援助，還不如乘金軍攻勢被挫敗的時候立即率領軍民出城撤至淮安，庶可保得一城生靈免受塗炭。
    隻有那棵李子樹。
    一名外貌頗為魁偉雄奇的大漢立於任術宅門之前。
    此時的雎陽城已基本上是空城。
    宅門旁隻有一棵樹。
    樹枝上有勒過的痕跡。
    石獅子似乎也沒那麼精神。
    那漢子笑道：“任術的宅子，我完顏宗輔終於見識了。”
    “將軍，您來這兒就是為了看一個空宅子？”他旁邊的副將發問了。
    完顏宗輔笑道：“當然不是。我早就聽聞任術是個奇人，所以想見識見識。沒想到他還真的給了我一份驚喜。”
    “驚喜？什麼驚喜？”副將有些疑惑。
    完顏宗輔擺了擺手，道：“你們走吧，我想在這宅子裏走一會兒。”
    任術的存在本來就是一種驚喜。
    完顏宗輔剛步入大廳，便聽到有一陣蒼老的聲音在後堂響起：“完顏將軍若要有話說，請入後堂。”
    完顏宗輔為之動容。
    這不知名的老頭子居然能隱藏自己的蹤跡，功力深厚到連金沉鷹這大金第一高手都難以發覺，可以想見這老頭子的功力有多麼深厚。
    但他毫不畏懼，大步走入後堂。
    一個衰頹的身姿正端坐椅子上，深深的沉思著。
    椅子扶手邊靜靜地倚著一根木杖。
    老者由於缺了一條腿，在灰暗的後堂裏顯得格外孤苦淒慘。
    完顏宗輔道：“任術？”
    任術微微一笑：“正是老朽。”
    完顏宗輔奇道：“你為何回來？”
    任術小桌上的茶還是熱的。
    任術淡淡道：“老朽要索回本該屬於老朽的東西。”
    完顏宗輔道：“雎陽城？”
    任術笑得有些隨意：“雎陽城本來就不屬於老夫，以後也不會屬於老夫。”
    完顏宗輔道：“是麼？”
    任術淺淺的抿了一口茶水：“完顏婁室完啦！”
    完顏宗輔心中為之一震，旋又不明白任術此言：“老先生為何會有此言？”
    任術淡然道：“你們的布局其實很好猜，金主派你攻略山東，完顏婁室彈壓關西，完顏宗翰自征河南，完顏宗弼追擊我大宋皇帝。但這些布置，在某些人麵前，就已形同扯淡。”
    完顏宗輔猜測道：“是你？”
    任術笑道：“老夫隻參與了一部分的謀劃，原因不能詳提。而這也不是老朽回到這裏的原因。”
    完顏宗輔肅然道：“你要取回什麼？”
    這個金國的有名戰將再也不能輕視麵前這仿佛隨時都能進棺材的宋朝老人了，是故很多事情他都得搞明白。
    任術的眼神有些懷念：“老夫要帶走那棵樹。”
    “樹？”
    “指向樹。”
    “指向？”
    任術道：“你應該看見樹上的勒痕了吧？”
    完顏宗輔點了點頭。
    任術歎了口氣：“幾年前有個年輕人。。。。。。”
    幾年前有個年輕人，走投無路，亡命天涯。
    有一天，他來到雎陽，準備向老夫尋求援手。
    他不相信友情，不相信愛情。
    他隻相信運氣與權力。
    你既然深知我大宋的情況，那也應當知道老夫與蔡元長的爭鬥。
    能與蔡京打對台的人，自然手裏是有好些權利的。
    但權力不能濫用。
    他來的時候，老夫正好應小許之請應付四大凶徒，是故不在府中。
    即使為徑再三勸說待老夫回來再做決斷，可他還是認為自己已經失去了權力的依仗，更失去了運氣這根救命稻草，於是就在指向樹上上吊自殺了。
    ——這棵樹，給人指明了死亡的方向。
    指的是死路。
    完顏宗輔有些不明白，但他還是聽著。
    任術笑了笑：“有些東西，是不能由外物掌控的。”
    完顏宗輔默然。
    任術抄起拐杖，嗬嗬笑道：“看你這麼尊敬老者，老朽也奉送你一句話。”
    完顏宗輔急道：“什麼話？”
    任術彳亍著離開。
    “你們鬥不過張狂的。”
    張狂這個名字，此時便給完顏宗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直到完顏婁室大敗而回，他才曉得任術話中的含義。
    指向樹。
    它已被任術帶走。
    還能為誰指向？
    賈大空的眼眶有些濕潤。
    “我回憶起年輕的時刻，覺得好後悔，但又覺得理所當然。隻因那時的我已被他人主宰，我為何不能主宰我自己？這個問題的答案我該問誰？怎麼會。。。。。。”
    控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