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動是魔鬼。
    我是一口氣衝到家的。我媽那時正午睡醒來喝著下午茶呢。
    她看到我先是愣了下，隨即說：“小遠，你怎麼忽然跑回來啦？還這麼氣喘籲籲的，跑什麼啊？回來有什麼急事嗎？”
    我幾乎是撲過去的，我抓住我媽的手說：“媽，我得跟你說一件事。”
    “什麼事啊？”隨即又仔細端詳起我的臉，“你臉怎麼了？誰打的？”
    我在她旁邊坐下，雙手也不放開她，“我爸打的。”
    “他幹嘛打你？他作死啊。”
    我媽作勢要站起來，那架勢是要找年明理論，被我按住了。
    我說：“媽，你先聽我說，反正跟這事也有關。”
    “究竟什麼事啊？還讓他動手打你。”
    我雙手按在我媽肩上，正視她，“媽，我跟你說，你別激動。”
    “說吧，幹了什麼壞事讓我給你撐腰。”我媽看著我笑著說，滿眼的溺愛。
    我忽然心顫了下，有點想退縮了，但我還是硬說出來口，“我……喜歡錦閑。”
    我沒敢再看我媽的臉。幾乎在我說完的同時，我媽跳了起來。她顯然比我想象中還要激動。
    “你說什麼？”她居高臨下地站著，“朔遠，你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骨氣勇氣抬頭看著我媽，“我喜歡錦閑，我想跟他在一起。媽，希望你們成全。”
    我媽揚起右手一個耳光掃過來，我的心跟著抽痛，這是今天第二個耳光了。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朔遠。”
    我苦笑，“媽，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我考慮了好久，我是真的喜歡錦閑，從很早開始就喜歡他了。”
    “他是你舅舅。”我媽咆哮一聲，頹廢地倒在沙發上，我伸手去扶，卻被她打開了手。
    “他跟我又沒有血緣關係。”
    “誰說的？”
    我看著我媽，說：“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外公外婆親生的孩子了，他不過隻是我名義上舅舅。”
    我忽然覺得我媽看我的眼神有點奇怪，跟年明很像，那種夾雜了很多情愫的眼神讓我渾身都難受。
    我試探性地跟我媽說：“媽，你就讓我們在一起吧，我愛他。”
    我以為我媽愛我們就會成全我們，但是我卻聽到她冰冷的聲音。
    “你們不可以在一起，絕對不可以。”
    “為什麼？”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就因為他是我名義上的舅舅還是因為他是男的？”
    “你非要喜歡錦閑嗎？別人就不可以嗎？”我媽頹然地坐在沙發上，我似乎有種錯覺她快奔潰了。
    “別人？別的男的就可以嗎？”
    “你非要喜歡男的嗎？”
    “我是同性戀，隻會去喜歡男的。”
    “我做了什麼孽啊？天哪？”
    我還是惹我媽流淚了，她在我麵前嚎嚎大哭，我的心一陣陣抽痛。我想不到會這樣，或者我潛意識裏不希望會變成這樣，所以就往好的方向想了。我不忍心麵對的就是這種場麵。
    我在我媽麵前跪下，除此以外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方式來贖罪。
    我說：“媽，您別這樣。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您打我罵我都可以。但希望您能同意我們在一起。您知道錦閑最重視你，如果你不認可我們即使我們一起也不會幸福，所以媽你一定要……”
    “不行……”
    那聲音帶著決絕，讓我斷送了所有希望。
    “媽，你非要這樣嗎？”我閉著眼睛，淚流不止。
    “朔遠，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什麼都不懂。”我媽拉著我，滿眼的眼淚，“你跟錦閑斷了好不好，算媽求你們了？”
    “媽，不可能的。我愛錦閑，我是真的愛錦閑，就像爸爸愛你一樣。我不會再愛別人了。媽，你就不可以諒解我們嗎？”
    “朔遠，你就不可以諒解媽媽嗎？這麼多年，我什麼事情不是由著你，不是慣著你。”
    “媽，媽，我以後都聽你話隻要讓我跟錦閑在一起，媽，好不好，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朔遠，你怎麼那麼不懂事啊？”我媽伏在沙發扶手痛哭。我跟著一起掉眼淚。
    良久，我抬頭跟我媽說：“媽，我愛他，不管你們同不同意，我都要跟他在一起，即便和他一起永遠離開這裏。”
    我很累，沒有力氣再跟我媽爭辯下去，站起來轉身離開，我媽尖銳的聲音刺進耳膜。
    “年朔遠，你敢這麼做，我就死給你們看。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啊？老天爺，你為什麼這麼對我……”
    我“碰”一聲甩上門，頭也沒回。
    為什麼要拿生命做威脅也不肯讓我們在一起？我們到底哪裏錯了，我們不過相愛而已，為什麼那麼天理不容。
    我覺得全身冰冷，刺骨的寒。
    我在街上徘徊，不知道往哪裏走，我想一個人靜靜，卻無處可去。
    我不知道怎麼跟廖錦閑說我的攤牌，他會怪我是必然的。我也不知道今後要怎麼說服我媽，我媽這樣子看來是不會輕易同意我們的事的。
    我來到了以前老房子改造的那個公園，依稀記得那顆老桃樹，我在那裏坐了很久，直到廖錦閑給我打來電話。
    他說：“小遠，你現在馬上回家。”
    從頭至尾就一句話，他連開口的機會都沒給我，看來他已經知道了，他在生氣，我知道。
    我苦澀地笑，連廖錦閑也沒站在我這邊，這戰還沒打就先輸了一半了。
    我回去的時候看到年明也在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了，他坐在左邊的單人沙發上，我媽坐中間，廖錦閑坐在右邊。似乎談得並不愉快，每個人的臉都很沉。
    我走過去站到廖錦閑身邊，問他：“你們怎麼回來了。”
    “是我叫他們回來的。”我媽冷冷地開口。從小到大，這麼冷的語氣還是第一次聽到。
    “媽，您非要弄成這樣嗎？”
    我坐到我媽旁邊，頭仰靠在沙發上，覺得疲憊不堪。我真的不想跟我媽針鋒相對，一點都不想。
    “年朔遠，我們今天就在這說清楚，你跟錦閑必須斷了，你去喜歡誰都行，別帶壞錦閑。”
    我冷笑一聲，側身看著我媽，“媽，錦閑是愛我的，我也不會去喜歡別人。”
    我媽忽然站起來，對著我吼，“年朔遠，告訴你，錦閑不會像你一樣混蛋。”
    我看著我媽苦笑，“媽，我不過是愛他。”
    “你們兩個是男人，而且……愛什麼愛啊？”我媽情緒激動，年明站起來扶住了她，冷冷地掃了我一眼。
    我忽然有種破罐子破碎的感覺，我說：“我本來就是個同性戀，不愛男人，難道還指望裝模作樣地去愛女人嗎？”
    “朔遠……”
    “年朔遠……”
    廖錦閑和年明同時出聲，聲音裏都透著微怒，年明我可以理解，為什麼連廖錦閑也……
    我抬頭望向廖錦閑，他也責備地看著我。我問他：“廖錦閑，你愛我嗎？”
    我這麼一問，我媽和年明也死死地盯著他了，他無措地看著我。
    “朔遠，我……”
    我知道我又讓他為難了。
    我沒等他回答，站起來走向他，拉起他的手，我說：“愛我就跟我走。”
    廖錦閑掙紮了下，沒掙開，我拉著他的手就往門口走去。
    年明和我媽就那麼看著，我走到門口，回頭對著他們說：“爸，媽，無論怎樣，我們都不會分開的。”
    門在我們身後合上的時候，我媽撕心裂肺的朝我們叫喊，“年朔遠，你個混賬，你非要逼死我你才甘心嗎？你混蛋，混蛋……”
    廖錦閑掙開我要回去，被我從身後抱住。
    他冷著臉說：“放開。”
    我知道他很生氣，但是我沒敢放。
    “不放。”
    “年朔遠……”
    “不放。我不放。”
    “朔遠，我們不能這樣走了，姐她……”
    我抱緊他不放手，“錦閑，我媽還有我爸，我隻有你了，別離開我。”
    廖錦閑最終還是跟著我離開了。我們那時誰都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那麼不可收拾，原來一切真的是我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