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尾聲 第三百九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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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萊微微皺眉:其實,我所希望的,是你不要讓自己失望——但此時此刻,這句話他卻說不出口,隻能輕柔撫過那個女子長發,低聲道:“我知道……我相信你。”
林皓夜貼住他手背蹭了一會兒,眼角忽地瞥見廊下燈光裏立著一抹狹長黑影。她倏爾了然,抬頭單膝跪直,行禮如儀:“弟子先行告退。”
雪萊“嗯”了一聲,點頭應允。林皓夜站起身,對著來人頷首示意:“大師兄。”
淩昊天一語不發,與她錯肩而過,徑直走到雪萊身邊,單膝蹲下,靜靜直視他雙目,低聲喚道:“師傅。”
這是林皓夜第一次知道喚出這兩個字時能有這麼多百轉千折,好似在胸臆中曲婉迂回了千百次才緩緩念出。連她這個旁觀者都有種心旌動搖的錯覺,更何況身處局中、早已心悸動搖的當代劍聖。
她忽然不敢再看,回過頭,快速隱沒入廳廊陰影中,將一方天地留給這對默然無聲的劍聖師徒。
她並不知道自己走後,淩昊天對自家師傅說了些什麼,也曾在事後試探著問過這兩人。師傅的反應是淡淡微笑,清淩淩的眼鋒斜剜一記,驚得林皓夜連骨頭縫裏都隻冒寒氣,再也不敢多問一句。而淩氏少帥則陷入長久的沉默,眼睛裏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恍惚笑意,許久,才輕聲道:“隻要和師傅一起……十年,五十年,一百年,抑或下到九地黃泉,其實都沒什麼分別。隻要能……和師傅在一起。”
他在說這番話時,眼睛裏閃動的神采讓林皓夜留下了深刻印象,仿佛宗教壁畫中沉淪入地獄的亡靈,仰望著以身為祭、超渡眾生脫離苦海的神之使者,歡喜而又空茫。
因為她記下了他當時的眼神,所以當八年後,當代劍聖終於因精血枯竭而不得不陷入永久的沉睡,而淩氏少帥竟然毫不猶豫地選擇追隨時,她並不覺得驚訝,反倒有種預料之中的釋然解脫。
不過,這些都已是後話。
*****
殷文淋浴完畢,擦拭著濕漉漉的黑發走出來時,並沒看到林皓夜。想了想,他推門而出,沿著鎦金玫瑰的雕花欄杆繞過半個圈,果然在二樓起居室華麗綿軟的沙圖什絨毯中見到那個女子抱膝而坐的身影。
應該是剛衝完涼,她一頭長發披散在肩上,發梢猶在滴水。換了一身白色棉質襯衫,蜷坐在一堆絲綢軟墊中,腳邊的紅酸枝矮幾上擺滿洋芋片、爆米花、披薩餅、五香豆幹、豆腐雪糕、水果刨冰,以及各色汽水飲料。她手中還翻檢著一疊影視光碟,似乎在猶豫不決該看哪一部。
不知為何,她這副樣子竟然頗帶孩子氣,殷文不覺啞然失笑,赤足踩入綿厚軟毯中,幾乎陷沒腳背。林皓夜聽到動靜,抬頭一瞧,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那人赤裸著的雙足——因著夜間氣溫不低,且剛衝完澡,他隻披了一件單薄寢衣,長褲褲腳鬆鬆踩在足底。出乎意料的,因著不見陽光,雙足上的肌膚竟是難以想象的白皙細膩,甚至隱隱可見足背上泛起的青色血管。
緣由莫名的,她忽覺體內湧動著一股熱氣,一直衝到臉上,忙轉了頭,支吾道:“你、你怎麼不穿鞋襪?”
殷文並沒察覺她的異樣,隻是道:“剛洗完澡,覺得熱了。”他走到近前,在林皓夜身邊坐下:“在做什麼?累了一天,還不休息嗎?”
林皓夜咬著手指:“不想睡……我想看電影,你說我看哪一部好?”
她把手裏五花八門的電影光碟展示給殷文看,後者微微蹙眉:“淩昊天並不常在這裏住,這兒怎麼會有這麼多影碟?”
林皓夜很自然道:“我打電話給可黛,說是昊天師兄讓她準備的。”
殷文陡然有種無語的感覺,回頭看到滿桌的零食,全是小女生最愛的零嘴,想來絕不是為淩昊天準備的,於是道:“那這些……該不會也是你打電話給淩氏旗下的餐廳,讓他們給準備的吧?”
林皓夜眨巴著一雙眼睛,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當然了。樓下的冰箱裏什麼都沒有,隻能讓人送現成的來啦。”
果然……殷文長歎一聲,不知有這樣一個師妹,淩氏少帥究竟該慶幸,還是該無奈。
他一眼掃過那遝影碟,隨手抽出一張:“就看這個吧。”
林皓夜瞅見最上麵的四個字:奪麵雙雄,登時有種被噎到的感覺,連話都說不順溜了:“你、你喜歡看這種片子?”
她默默打量了下這個清雋寡言的男子,總以為他隻會對古籍史料感興趣,沒想到竟然也知道這些外國大片。
殷文當然不知道她在腹誹些什麼,抽出影碟放入VCD機中,隨口道:“我喜歡看國外拍的戰爭片、動作片,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當然沒有。”林皓夜連連擺手,單手拖著下頷,神情若有所思,“隻是忽然覺得對你的了解還不夠,平時有必要多進行交流。”
殷文愣了一秒鍾,不知道她這個結論是怎麼得出的,然而這時電影的片頭曲已經響起,他也就緘口不言,隨手用浴巾包裹住她濕漉漉的長發,細細擦拭起來。
林皓夜將盛了各色水果刨冰的琉璃碗抱在懷裏,一邊用小銀勺挑著裏麵紅豔豔的西瓜,一邊享受著殷文的服務。感覺到那人修長有力的手指在頭頸穴道上細細揉摁著,不禁舒服地眯起眼,讚歎道:“你的按摩手法簡直可以和中醫大師一較高下了。”
殷文習慣了她滿嘴跑火車的架勢,不以為意,擦幹頭發後隨手將她攬入懷中,低聲叮囑:“晚上別吃那麼多生冷食物,小心胃痛。”
“可是好吃嘛。”
林皓夜嘟嘟囔囔道,用雕花銀勺舀了一塊水蜜桃喂到殷文唇邊:“你嚐嚐看,冰冰涼涼,很爽的。”
殷文顯然還不習慣這些情侶間再自然不過的親密舉動,猶豫了一秒鍾。然而看到林皓夜殷殷等待的眼神,心底最柔軟的某處莫名一顫,還是低下頭,就著她的手咽下那塊蜜桃。
一瞬間,林皓夜笑逐顏開,好像黑夜中靜靜綻放的一朵雪白薔薇,終於心滿意足地回過頭去,全神貫注於電影情節。
當電影放到一半時,殷文忽覺臂彎裏的重量陡然加劇,這才發現林皓夜已經睡著了。頭頸靠在他手臂中,收斂了清醒時強大犀利的氣勢,濃密的睫毛細細低垂,像一隻黑色的蝶停棲在眼瞼上。稍有動靜,就會不安穩地顫動翅膀,好像隨時都會驚走。
那一刻,有一種莫名的悸動在胸腔裏洶湧不止,他就像受了魘魔一樣低下頭,輕輕吻住她的眉心,沿著鼻架一路穩下,最終吻住她微微闔動的單薄唇瓣。
那是他第一次主動吻她,也是他第一次主動親近這個女子。
奇怪的是,無論何時何地都能保持敏銳警覺的林皓夜,此刻卻睡得無比寧靜安心,整個人縮在他懷中蜷成一團,似一隻沒有骨頭的慵懶貓咪,那架勢就算外麵刮十級台風打雷暴都跟她沒關係。
他將她輕攬入懷,一手溫柔理順她散落鬢邊的長發,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她打橫抱起,想送她回房去睡。然而經過拱廊式廳門時,卻看到當代劍聖披一襲長衫坐在陽台上,似是仰頭凝望著漫天星輝。
殷文橫抱著林皓夜的雙手不覺緊了一緊,女子大概是有些不舒服,在他懷中扭動了下身子,含糊不清地囈語兩聲,卻沒有醒,看來確是已經累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