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救贖 第三百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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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當代劍聖他,從馬諾裏閣下那兒探知到了真相,是嗎?”
“……是。”
淩昊天語調平靜:“在寸步不離地監視了半年後,某一天深夜,在薩爾科比家族自以為萬無一失的密室中,馬諾裏•薩爾科比終於說出半年前那場意外的真相——因為那個時候,他已經買通海盜在海運途中伏擊我,並且確信我不可能再回到淩氏。”
穆清華暗暗歎了口氣:人隻有在最得意的時候才會放鬆警惕,將自己的弱點暴露出來——即便是薩爾科比家族的當家族長,也不能例外。
“我師傅得知我出了事,無心再在薩爾科比家族身上浪費時間,將他探聽到的一切都錄下後,便立刻動身趕往索馬裏——而他所錄下的那段對話,就一直作為淩氏最高絕密,保存在這台電腦中。”
淩昊天用手指敲擊著鍵盤,在彈開的頁麵中輸入重重密碼,當最後一道網絡密鑰被打開後,馬諾裏•薩爾科比的聲音亦從音響中傳出,似遠實近,回蕩在辦公室中,激起微微淡漠的回音——
“……原以為隻是個毛頭小子,沒想到比他父親更棘手——可有時候,越是棘手的人下場越慘烈,就像他父親一樣……”
“既然他父親遇到了‘意外’,那他也很應該遇到另一個‘意外’——當然,也應該和他父親一樣,這起‘意外’與我們沒有任何關聯。”
薩爾科比家族起源於西歐,口音裏帶有濃重的英倫風格,但在北美旅居數代後,又混合了美式發音特點,每一個單詞的尾音都拖著優雅的餘韻,很好辨認,也極難模仿。
穆清華極熟悉薩爾科比家族的口音,聽到第一個單詞就能辨識出——但,她從未聽到這個笑容慈藹的老人說出如此狠辣冷漠的話。
“很震驚嗎?當我第一次聽到這段錄音時,跟你的感覺一樣——不過,比你多了怒火和仇恨,那種感覺,就像有烈焰在灼燒心髒,又像是毒蛇盤卷起身子,一層層勒緊心肺,唯有當薩爾科比家族的最後一絲鮮血流盡時,才能使痛苦得到緩解!”
“那個時候,我甚至有種衝動,想要不顧一切地殺了薩爾科比家族的所有人!”
凜冽的殺氣與恨意無所遮掩地自那雙純黑眼眸中流瀉而出,鋒銳如刀刃——穆清華從未見他露出過這般可怕的表情,不由後退一步,不自覺地顫抖著:“可是……您最終還是沒有動手。”
“是……因為那時候,我師傅對我說了一句話,他說:你要殺了馬諾裏•薩爾科比替你父親報仇,本是易如反掌——但,薩爾科比家族族長如果在此時死於你手,必定引起淩氏大亂,甚至毀了你父親多年經營的事業,這是你所願見的嗎?”
“我知道師傅說的沒錯,但我更清楚,他說這番話的目的是不想我衝動行事,自毀長城。”
“為了師傅,我可以隱忍一切,包括這麼多年來將殺父仇人當作親長而畢恭畢敬,禮敬有加……可是,這幫混蛋,竟然毀了我最後珍視的人!”
他驟然發出一聲怒吼,手臂用力劈下,竟將整張花梨木的辦公桌生生震成兩截,隻聽“轟”的一聲巨響,半張桌子頹然散架,桌麵上的物件噼裏啪啦砸下,密如急雨。
穆清華連連後退,狼狽避開四下飛落的文件夾,忽覺背脊上一片濕糊,原來已驚出一身涼汗,濡濕了衣物。
發泄過後,淩昊天雙手撐住桌麵,臉色頹黯,眉心卻緊緊蹙起,有說不出的殺氣在肌膚下湧動,幾欲破體而出——
“所以,不要再試圖為薩爾科比家族勸說什麼——那該天罰的一族,額外逍遙了十一年,已經是天不長眼!”
*****
“所以,不要再對淩氏少帥心存幻想——隱忍了這麼多年的仇恨,一朝引爆,就像地底積蓄多年的熔岩驟然爆發,要麼毀滅掉仇人,要麼毀滅掉他自己。”
青洛低低歎息著,似是有些疲倦,一步一步走到牆邊,抬手扶住牆壁,幹脆慢慢滑坐在地上,仍是抬眼望著天花板,麵上流露出深沉刻骨的倦意。
“不過,那已經與我無關了……”
他靠著合金牆壁,在冗長的敘述後長長吐出一口氣,似是一個人在荊棘遍生的道路上長途跋涉那麼久,終於可以停下來,好好歇一會兒。
在青洛敘述淩昊天與薩爾科比家族多年恩怨之時,靜坐一旁的可黛絲毫沒有打斷的意思,不動聲色地的觀察著飛廉的表情——然而自從知道淩氏先任董事長是死於叔祖之手後,溫文爾雅的淩氏貴公子就再沒說過話,隻是靜靜垂著頭。金發淩亂散下,遮掩住大半張麵孔,瞧不清神色,寂靜如一尊雕塑——
但,這表麵的平靜下又翻湧著怎樣的滔天駭浪,恐怕唯有當事人自己才能明了。
美麗的審訊官微微笑著,放下交叉相疊的修長雙腿,緩緩站起身:“飛廉少將,您現在明白了嗎,淩氏少帥對薩爾科比家族所做的一切,隻是因果報償,怨不得旁人——在你的家族做了那麼多事後,您是否還認為他們並非罪有應得?”
飛廉低垂著頭,金發掩映下的麵頰蒼白如死,對審訊官的問話沒有任何回應的意思。
是已經驚怔的說不出話,還是心防過於堅固,即便如此也無法尋到破綻?
可黛微微擰起眉心,沉吟片刻,轉頭對青洛曼聲道:“青洛先生,謝謝你的協助,您可以回去了。”
她一連說了兩遍,青洛卻仍坐在牆角,仰頭凝望著天花板,任憑照明光線如何扭曲變幻,都無法在那雙眼睛裏折映出光影變化。
怎麼會這樣……
可黛猝然意識到什麼,一個箭步搶上前,抬手探他脈息——按上頸項肌膚的瞬間,指尖感到一片僵硬,竟是早已氣絕,唯有餘溫猶存!
“死了?!”
那一刻,即便是鎮靜自若的審訊官也吃了一驚,脫口低呼——這兩個字終於引得飛廉注意,抬頭看向這邊,冰藍色的眸子裏神采變幻,逐漸凝定成一個百感交集的複雜表情。
青洛……雖然為報父仇,毅然決然地選擇了背棄舊主、與淩氏少帥合作,但到底身受薩爾科比家族恩惠多年,過不了內心良知這一關,且知曉自己洞悉這麼多內情,未必能見容於霸主,所以選擇這種決絕的解脫方式?
太傻了……實在太傻了!
可黛仔細檢查一番,從死去男人袖中抽出適才他用來擦拭嘴唇的手絹,放在鼻下聞了聞,蹙起妝容精致的眉毛:“是氰化鉀……不過稀釋了很多,所以他才能支持著說了那麼多話,直到現在才氣絕身亡。”
她微微歎了口氣,按鈴召喚囚室外警戒值勤的軍士,回頭瞧見青洛仍凝望著天花板,黑白分明的清俊眼眸裏,神色十分奇異,仿佛歡喜,又仿佛絕望,就在眼底層層凝結,竟然跟宗教壁畫中沉淪入地獄、仰視九天佛陀的惡鬼一模一樣!
那樣的情緒是審訊官很難理解的,默然片刻,她探手撫住青洛額頭,緩緩闔上他雙目——眼瞼閉合的一瞬,有一滴晶瑩液體從眼角滑下,滾落在可黛瑩白如玉的掌心中。
她盯著那滴液體怔愣許久,終於反應過來,那是淚水——所以,他剛才才一直仰頭望著天花板,是因為不想在人前落淚嗎?
那一刻,見慣了囚犯、自認已心如鐵石的審訊官竟感到一絲惻然,直到軍士魚貫而入,用白布蒙住青洛的屍體、將他抬出後,她才回過神來,剛要跟著走出,向淩氏少帥報告,卻見飛廉微微抬頭,散亂金發下,一雙冰藍眼眸呆滯無神,微不可察地翕動嘴唇,說出一句話——
“原來,他這般對我……也算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