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救贖 第三百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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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華臉色蒼白,貝齒緊咬朱唇,好半天才道:“他是為了救我才會出事,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他平安。”
淩昊天微垂下眼,掩住瞳中那一抹譏嘲冷意——當你在擔心他安危不明時,也許他正跟另一個女人在一起,互訴相思之苦……事情過去了六年,他早已走出困局,你卻留在原地,固步自封——女人,果然是軟弱而愚蠢啊。
“我所知道的,隻是殷文在慕士塔格峰上墜入深淵,下落不明。如鬆用了五天時間,將周圍方圓百裏搜索了遍,卻沒有任何消息。”
他端起白玉茶盞,輕潤了潤嘴唇,抬眼微笑:“不過以我對殷文的了解,他不是這麼輕易喪命的人,所以你不必太過擔心,有緣自能再見。”
穆清華本已麵無血色,聽到他這句話才略略有了些人氣,低聲道:“是,少帥。”
說到這裏,她忽而想起一事,明知不是她權限內可以過問的,還是遲疑著問出來:“少帥,您準備……如何處置董事會,以及薩爾科比家族?”
淩昊天執杯的右手頓了片刻,沒有立刻回答。在他緘默的片刻沉寂中,室內的空氣在一點點壓縮、聚積,凝結成沉滯重濁的一團,逼壓在胸口,令她喘不上氣來。
即便如此,她仍堅持著把話說完:“屬下知道董事會與索菲爾勾結,意圖反叛,罪無可赦——可是,飛廉少將也是出身薩爾科比家族,他……”
“叮”的一聲輕響打斷她未說完的話,穆清華打了個寒噤,看著淩昊天手中潑出一點茶漬的玉盞,隻覺一股莫名的寒意在背脊上遊走,好像滑膩的水蛇,一點一點啃噬著肌膚。
她驀然垂首:“屬下僭越了。”
淩昊天淡淡看著她,手底漫不經心地用盞蓋挑走茶沫,似是在斟酌自己要說些什麼,又似什麼也沒想,隻是靜靜出神。
在他沉默的片刻中,冷汗慢慢自穆清華頸間沁出,濡濕了發根,頭發一縷縷貼住肌膚,濕糊糊的十分難受。
許久,淩昊天終於放下盞蓋,剛要說些什麼,電子屏忽然響起單調幹澀的機械提示音,短促有力,三下連響,意味著這是軍團內部最高級別的機密傳送。
不知為何,在電子音響起的一瞬,征戰無數、無所畏懼的淩氏少帥竟然生生打了個激靈,心頭湧上一種濃重的恐懼感,仿佛預感到某樣最為重要的東西正從他生命中一點點剝離。
他顫抖著點開那條消息,以最快的速度閱讀完,臉色漸漸變了——
由最先的不敢置信,到恐懼顫抖,再到最終的絕望,血色一分一分褪下麵頰,蒼白如死。
穆清華不由驚住:淩氏少帥從來雍容篤定,即便麵對董事會彈劾構陷時仍能談笑自若,何曾有過如此失態的表現……不,有一次!
她忽然想起,兩年前,為了救回肉身殞滅的林皓夜,當代劍聖險些精血耗竭而亡——那是印象中唯一一次見到淩昊天失神。
那麼這一次……她突地打了個寒戰,不敢再往下想。
隻聽“砰”一聲巨響驟然炸開在裝潢華麗的辦公室中,穆清華循聲望去,竟是淩昊天長身而起,重重一掌拍在桌沿,將整隻和闐白玉茶盞震碎!
他臉色鐵青,一字一頓,語氣是從所未有的冷酷肅殺:“即刻去薩爾科比府邸!”
*****
自當日彈劾失敗後,淩氏少帥進行了大規模的肅清,幾乎將淩氏高層中董事會的勢力一掃而光。而經此一役,幾大股東門閥勢力大為削弱,再無力抵抗淩氏少帥的鐵腕,隻能在危局下力求自保,無暇他顧。
至於董事會最大股東的薩爾科比家族,更被淩昊天下令軟禁,若無手令,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出入,包括身為首席少將的飛廉!
在大規模清洗之後,雇傭軍團上下噤若寒蟬,不敢違背淩氏少帥的隻言片語,每天二十四小時在薩爾科比府邸外值崗輪哨,連一隻蒼蠅都不敢輕易放入——
當淩氏少帥的座駕停在薩爾科比府邸的雕花鐵門外時,迎接他的是嚴陣待命的精悍軍人,將庭院重重圍在核心,如一個鐵桶般堅實無隙。
“少帥!”
軍人垂首行禮,每一個動作都如機械般,帶著刀削斧劈的堅硬質感。
然而淩氏少帥並未向往日那樣溫和回禮——可怕的殺氣在眼中彌漫湧動,他鐵青著臉色,幹淨利落地說出兩個字:“讓路!”
最簡短的軍令,也是最不可違逆的——早習慣了刀頭嗜血的強悍軍人打了個寒戰,忙不迭地跑去開門,垂目將渾身冷冽殺氣的軍團少帥送入府邸。
因著多日軟禁,庭院裏的花木無人打理,枝葉蔓生,雜亂無章。前日剛下過雨,盛開葳蕤的玫瑰花打落不少,殘紅鋪地,連空氣中都攪動著紊亂的芬芳。
然而疾步而入的俊美男子毫不猶豫地從遍地落紅上踩過,將殘蕊踐踏成泥,毫無憐惜之心。
他一掌震裂厚重的紅木大門,徑直邁入,暴怒喝道:“馬諾裏•薩爾科比,給我滾出來!”
之前無論麵對怎樣難堪危險的境地,他都能維持絕佳風度,溫文雍容,謙和有禮——而如今日這番氣急敗壞直呼長輩名諱,實在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又或者,這其實才是他的真正麵目,隻是這十多年來一直用理智、用教養去強壓下來。直到此時此刻,因著適才那個石破天驚的消息一並發作,滔天怒火席卷全身,將所有的理智教養燒成灰燼。
“別裝死,給我滾出來——你對我師傅做了什麼?滾出來說清楚!”
“……這樣大吵大鬧,就像一隻瘋狗到處亂咬人,實在不像是淩氏少帥的作派啊。”
許久的沉靜後,內廚間傳出一個熟悉的慵懶聲音,腳步拖在地上,每一步都陷入綿厚柔軟的地毯中,悄無聲息。
須臾,那個落拓身影踉蹌著走出,領結散亂,手中拎著一瓶單一麥芽威士忌,對他晃晃白琉璃倒鍾酒杯:“這是我花了二十萬從佳士得拍賣會上拍下的,說是1942年珍藏,我嚐著也就一般……要不要來一杯?”
他人未近前,一股濃重的酒氣已撲鼻而至。放在往日,淩昊天早已不動聲色地避開,但此刻他驚怒攻心,一個箭步衝上去揪住衣領,將那人重重抵在牆上:“你們這幫混蛋,到底對我師傅做了什麼?說!”
“你師傅?”
性命攥於人手,安德魯仍是一副懶洋洋的架勢,斜乜他一眼,忽然微微冷笑:“你這樣的人,怎麼配有那樣的師傅?如果被他知道你秘密研發‘聖天使號‘的事,你猜他會有何反應?”
淩昊天心頭一窒,被他那般雲淡風輕地反問一句,竟然說不出話來。
如果知道“聖天使號”的事,師傅會有何反應?他不知道,或者說根本不敢去想象。
單憑當日水榭裏的一番爭執,他便知道,師傅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他的野心,更不會讚成這樣一台殺人機械的研製——但,淩氏為了“聖天使號”的研發已經投入億萬人力財力,其間花費整整二十年的時間,已如箭在弦上,絕不能功虧一簣!
所以,他一直幻想著,也許可以對師傅永遠保守這個秘密——隻要師傅不知道“聖天使號”的存在,他就可以繼續這種平靜寧和的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