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中的黑影睜大眼，眼底掠過震驚的神色，低呼：“怎麼可能……你、你居然動用本源的力量，來爭奪這個空間的控製權？你瘋了……你這麼做，不僅肉體支持不住，連靈魂都會潰散！”
    因為體力和精神力的嚴重透支，當代劍聖的臉色蒼白到可怕，嘴唇更是慘淡無血色——但他的雙眸仍是冷定清明，仿如幽寂冷夜下的月光流瀉，溫溫涼涼，無驚無懼。
    “殺人者必將為人所殺——這一點，早在我拜入先代劍聖門下時，就已有所覺悟。”
    雪萊淡淡道，語氣堅冷如玉，忽然低低苦笑：“若非心有牽掛，無法放手，我早在兩年前就已耗盡壽元，根本撐不到現在。”
    “所以，即便不惜性命，你也要封印住我，替你的好徒弟料理了爛攤子？”
    “真是師徒情深……可惜，你忘了，我手上的籌碼可不止一件！”
    浮動在虛空中的黑影微微冷笑，虛光凝結成的身形倏忽晃了幾晃，繼而如沾了水的墨跡般慢慢氤化開，直至完全消失——光影交錯的空間中，再不見那個詭異陰譎的陰陽家教主，隻有無數風聲呼嘯著盤旋流動，那一道原本已近乎停頓的漩渦急遽戰栗著，陡然重新恢複了流轉，隻是核心那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爆發出詭異的璀璨金光，仿佛蒼穹之神睜開的一隻眼，冷漠俯瞰著芸芸眾生。
    氣流盤旋淩厲，如淩遲利刃一樣切割而下，登時將一片衣角割裂，倏爾卷入漩渦中，就如一片落葉卷入萬丈激流，須臾消失不見。
    當那一襲銀灰長衫被席卷入黑暗漩渦時，雪萊並無驚慌，嘴角甚至含著一絲淡淡笑意，仿若開在湛碧潭水上的一朵清素白蓮。
    “能夠重生於世，原本是你的造化——隻可惜你欲壑難填，試圖染指人世權柄，最終自斷後路。”
    他淡淡道，手腕輕振，一道流光赫然漫過光劍劍身，恍如月色下的粼粼波光——他驟然長吸一口氣，精神在那一瞬達到絕對的靜止集中，呼吸配合著真氣流轉，從上臂到手掌再到指尖的肌肉筋骨沉如鐵石，隱約有同樣的流光轉動於肌理間，乍眼看來竟似與劍身融為一體。
    那是……
    漩渦深處的那隻金眸眨了一瞬，漸漸露出凝重到震驚的神色：這個人……竟是將全身精氣聚於右手，以待發出最後一擊？
    在當代劍聖還未出手之際，他便已明白，這一擊的精髓並非用於與人相爭，而是一劍止戈、不留活口的必殺之劍！一旦發出，若敗，自然全身精氣衝散，血脈枯竭而亡；即便是勝，以他此刻的身體狀況，也未必能承受住這一劍的絕大壓力。
    這家夥……真是不要命了！
    他勝券在握，無意與當代劍聖搏命，索性先下手為強——他身後的金光就在那一刻大盛，化成一條火龍當空撲下，在與光劍觸碰到的一瞬間獵獵而起，將那襲銀灰身影包裹其中，不過片刻就化為飛灰，消弭在虛空中。
    “當代劍聖……到底還是步了當年橫劍傳人的後塵。”
    東皇太一微微喟歎著，語調含糊不清，透著說不出的深深感慨。然而下一刻，他便察覺一道極為酷烈霸道的劍氣割裂虛空，勢如潛龍出淵，精準無比地刺入那一隻金眸！
    分光化影……剛才擊中的一瞬不過是視覺出現暫留現象後產生的錯覺——他陡然意識過來什麼，然而，已經晚了！
    就像一支鐵釺插入運轉咬合的齒輪間，當激射而出的光劍深深刺入時，那一道黑暗漩渦發出一陣極劇烈的戰栗，氣旋顫抖著，試圖重新運轉，卻如被釘住七寸的蟒蛇，再如何扭曲掙紮也無法轉動分毫。
    “啊……”
    虛空中的黑沉陰翳發出一聲沉悶低呼，尾音有些變調，似是痛到極點，也恨到極點：“百步飛劍……是縱橫一門的百步飛劍！”
    劍聖一門的“天問”劍法脫胎於戰國鬼穀一派的縱橫劍法，其中縱劍術最後一式“百步飛劍”威力絕大，施展時蓄積力勢，一擊必殺，能於百步之外取人性命，號稱“絕殺之劍”！
    待得蓋聶開創天問劍法，將這一式略作改動，融合了橫劍術霸道強悍的精髓，並將這必殺一擊就命名為“天問”——而今這一式驟然發出，便如長虹貫日，夾帶著狂烈霸氣，割裂洶湧氣流，將吞噬一切的黑暗定格在那個瞬間！
    縱橫傳人與陰陽家教主於兩千年後再次對決，卻均已非昔日風光。
    彌天蓋地的黑暗漩渦重新開始湧動，卻是以相反的方向，仿佛開了一線的門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壓製住，緩緩閉合。
    密閉的空間從內部發出戰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坍塌，血與火不斷隕落，擦過那襲銀灰身影，在墜落地麵的瞬間化為飛灰——就如遮蔽天日的幕布猝然拉下，合金密室的原貌一點一點重新顯現。隻聽“喀拉”一聲輕響，即便是劍聖一門的光劍也禁受不住內外絞合的壓力，白玉鑄成的劍筒生出一絲裂紋，如海藻般迅速蔓延，繼而碎裂成無數裂片墜落地麵，發出清脆響聲。
    “不愧是當代劍聖……好狠，好狠的手段！”
    當黑暗如倒吸而回的潮水般迅速退去時，隨著黑暗一同消弭的虛光身影發出最後的狂笑：“不惜耗盡精元也要封印我……夠狠心，夠決斷！可是你若神魂俱滅，還有誰能壓製得住你的寶貝徒弟？”
    “哈哈，哈哈哈……你自以為阻止了一場浩劫，卻縱容了一頭更為凶險的猛虎肆虐人間！可笑……真是可笑！哈哈哈！”
    刺耳沉悶的笑聲漸漸消落，最終完全泯滅於虛空中，再也尋不到痕跡。但扶著牆壁勉強站立的當代劍聖恍惚生出一種錯覺，仿佛那笑聲仍在耳畔回蕩不已。
    鮮血源源不斷地從口中湧出，他用右手捂住唇，卻止不住指縫間滲出的刺目鮮紅，伴隨著沉悶壓抑的咳嗽聲，全身發出一陣又一陣顫抖，恍若不堪重負、即將繃斷的弓弦。
    然而他的雙眸仍是清明冷澈，就如養在冰水中的兩顆純黑玉石，對著逐漸平靜的合金穹頂定定瞧了片刻，繼而垂下視線，凝注著地麵狼藉散落的白玉碎片，麵頰微微抽搐，流露出一絲深沉痛色——
    那是他的隨身光劍，由先代劍聖親手打造交付，於十六歲之後就從未離身。而今毀於此地，是他辜負了先代劍聖的期望和教誨。
    劍在人在，劍折人亡……如今光劍折於淩氏，莫非真是天意？
    他剛想到此處，忽地意識到什麼，回頭看去——電腦屏幕上光影閃爍，無數數據如雪片般飛速跳動，炫花眼目。而右下角的時間一欄清楚顯明，剩餘時間：五分鍾！
    也就是說……五分鍾後，淩氏所有機密都會泄露外網，再度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雪萊深吸一口氣，想要走過去，甫一邁步，全身氣力立時如潮水般迅速瀉盡，肌理骨骼脆若浮冰，稍一用力，甚至能聽到筋絡斷裂的聲響。
    果然，已經到極限了……
    他微微苦笑，還未有所行動，忽聽合金甬道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至近，迅速接近。少頃，數十名實槍核彈的黑衣軍士從甬道入口魚貫而入，隨即呈扇形四下圍散，或站或蹲，擺出戰術隊型，將他重重圍在中間——
    鬧出這麼大的陣仗，隻是為了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