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劍聖語氣溫和，內裏卻透出一股不容辯駁的意味，目光輕瞥，立時堵住了那兩人將要出口的所有話語。
    曾靜猶豫了一下，想到淩氏少帥在臨行前的叮囑，還是堅持說了出來：“是，我明白了……可是前輩，那您有什麼打算？您要繼續留在淩氏嗎？”
    “我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沒完成……你放心，如果我想離開，淩氏之中沒人能攔得住我。”
    當代劍聖淡淡道，一股不可一世的篤定霸氣氤氳而出——曾靜隻覺有寒氣倒湧，逼住口舌，準備好的勸說之言便生生凝結在舌尖，再也說不出口。
    她還未想出對策，雪萊手腕一振，將一樣小小的物事拋了過來。微光倏爾亮起，於一瞬間刺破夜色——那是一枚玉石指環，玉身沉碧如水，微帶斑駁雕紋，形如龍爪之鱗。上嵌一羊脂黃玉，以刀鋒雕作衛書“鬼”字。一明一暗交相投映，一見即知名貴。
    曾靜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不明其意，耳聽得雪萊淡淡道：“還請將此物交予皓夜，她見了就明白我的意思。”
    皓夜……林皓夜？
    曾靜睜大眼，脫口道：“您是說……她還活著？！”
    雖說一早從李如鬆處隱約得悉雲夢閣主人有可能就是林皓夜的消息，但此刻親耳確認，她還是感到一種難言的歡喜溢滿胸腔。
    可是當代劍聖要她將這枚玉石指環代交給林皓夜，這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說……他已預料到自己不能活著離開？
    如果是這樣……她還要按他的話去做嗎？
    曾靜皺緊眉，將那枚指環緊緊握在掌心，迅速估測著眼前的形勢，不得不承認當代劍聖所言不假：即便她和肖明遠留下，也幫不上他任何忙，極有可能還會成為拖累的負擔。可若就這樣離開，將他一人留在如此險地，她又實在放心不下。
    身為訓練有素的雇傭軍人，最重要的就是當機立斷——這一點，曾靜無疑十分合格，不過短短幾秒就已下定決心，斷然：“我明白了……那麼，請您無論如何，一定要多加小心。”
    一語畢，她再不猶疑，拉著肖明遠就要離開。
    “等一下！”
    一貫溫和的大學教授突然用力甩開曾靜的手——不知怎的，這一幕看來竟然如此眼熟，好像回到了兩年前，眼睜睜看著林皓夜在麵前化為萬千碎片、又不得不丟下她一個人離開的那個時候。
    “你要留下來？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如今淩昊天不在，淩氏分明已經另異其主，你如果留下來，還有命離開嗎！”
    因為急怒交迸，他的嗓音都嘶啞了，第一遭在人前說出這樣激烈的話，額上甚至滲出一層細密汗水。
    “就算淩昊天是你的弟子，可你並不欠他什麼，何必留下來替他料理這種爛攤子？連自己的安危也不顧，值得嗎？
    雪萊略帶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旋即了然一笑，溫言道：“明遠，有些事……看來與我無關，卻是因我而起——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再怎麼說他都是我親手教出來的弟子，我不能坐視不理。何況……這件事也不止關乎他一個人，身為劍聖掌門，我有我的責任。”
    止戈為武，蒼生何辜……這是劍聖一門創派者以鮮血和生命換回的訓誡，也是每一代劍聖掌門不可逃脫的擔負與使命！
    “你……”
    肖明遠剛來說出這一個字，就覺得一股濃重的無力感席卷全身，之後的話便戛然而止，無力說完。
    這些人的世界是他所無法理解的，他們有自己的理念、自己的原則，為了這些堅持可以不惜一切，哪怕賠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和這個男人相識不久，了解亦不深，但有一點卻摸得很清楚，這個人無心於世俗利益、財富、權勢、名望，又兼性情淡泊，溫潤散漫，便如一塊無瑕美玉，隻適宜以山水靈秀之氣滋養，若是入了這個泥潭亂局，隻會被辱沒汙損。
    然而此時此刻，他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全盤皆錯——那人溫潤的眉目間煥發出冷冽凜然的光，仿佛那塊靈透美玉被生生鑄造成出鞘寒刃，鋒芒所及之處，便是霜寒九州！
    “好吧……”
    最終，肖明遠隻能無力地吐出這兩個字，愴然後退一步：“那，你自己小心……”
    他說完這句話，長長歎息一聲，拖著步子向密林深處走去。
    雪萊靜靜看著他和曾靜離去，神色沉鬱，眼底染上一抹無奈——不是不知道這個相交不過數日的朋友在想些什麼，可有些事，他責無旁貸，必須在災禍蔓延前杜絕根源！
    所以，即便明知前路是陷阱，他也隻能繼續往前走。
    “那麼，衛朔少校，請告訴我，‘聖天使號’的研發機體現在何處？”
    待肖明遠和曾靜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耳力範圍之外後，當代劍聖回過頭，眉目沉靜地問道。
    *****
    自淩氏少帥離開、前往北美總部述職，隨他一同離開的還有作戰部的李如鬆中校與科研司負責人雷納德少校，亞歐分部一應事宜便交由作戰部的衛朔少校以及科研司的白澤少校負責。
    因著月前“聖天使號”首次試駕失敗，機體在慕士塔格峰上摔成兩截，完全失去使用價值，科研司的研發項目也因此擱淺。在淩昊天和雷納德離去後，工作驟然清閑很多，一日中倒有大半天是無所事事。
    白澤心中清楚，之前“聖天使號”的研發花費了科研司太多精力，幾乎鬧得人仰馬翻，而今局勢混亂，各方動向越發晦暗不明，索性給組裏部下放了大假，每天隻留輪值守夜的人員。
    這一晚，他檢查過各個角落，確認無礙後，慢慢走回自己的獨立辦公室，隨手給自己泡了一壺紅茶，翻開桌上的英文資料，準備像往日一樣一個人度過這個寂靜沉悶的夜晚。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這個夜晚並不如想象中的那般寧靜。
    幾分鍾後，天花板上的燈光閃了幾閃，突然熄滅。房間登時陷入完全的黑暗，隻聽到外間走廊裏傳來一陣隱隱約約的嘈雜。
    白澤皺皺眉，幾步搶到屋外，探頭掃視一圈，觸目所及唯有走廊角落的緊急照明燈映亮通道，於是打開頸上的個人通訊器，詢問今晚負責在監控室執勤的部下：“出了什麼事？怎麼電源斷了？”
    “稟少校：好像是外間電源室出了故障，使得外間電源線路不能再使用。屬下已經啟動備用電源，大概五分鍾以後就能恢複照明。”
    “嗯，查清楚故障原因就好。”
    白澤淡淡道，並不太以為意。
    科研司是淩氏絕密級禁地之一，為防萬一，特意將電源線路隔絕為內外兩層。即便有人潛入電源室切斷電路，也隻能斷絕外層電路，並不影響內層要地的正常運作。如今隻要啟動備用電源，一切就可恢複正常。
    他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細細叮囑了部下幾句，他便收了線路，推門回到辦公室。
    走到辦公桌前，他剛要坐下，忽覺有清風自身後拂起，擦耳而過。未及反應過來，一柄雪刃已經架在頸上，森森寒氣滲入肌膚，激得寒毛根根倒豎。
    “你、你是什麼人？”
    白澤大吃一驚，慌亂在一瞬間攫取住意識。然而畢竟是訓練有素的雇傭軍人，他很快鎮靜下來，同時注意到架在頸上的薄刃居然無形無質，隻是一束白色的虛光。
    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