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救贖  第二百九十八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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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因為明白,所以他微眯眼眸,劃過一星冰冷寒芒。方要開口,卻聽身側的飛廉脫口低呼:“少帥!”
    他回過頭,見素來溫文爾雅的淩氏貴公子上前一步,急切間顧不得軍中禮儀,竟然攥捏住他衣袖,臉色有些蒼白,眼神卻灼亮詭異,如兩團熊熊燃燒的火焰,直直逼視住他。
    “少帥……”
    飛廉又喚了一聲,聲音更加低沉,語氣隱隱透出幾分懇切之意。
    淩昊天瞥了眼他拉住自己衣袖的手,又望向那雙帶著急切期盼的眼眸,眉心微微蹙起。
    在淩氏中浸潤多年,他再非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青澀少年,手段心計都無比老練,更深知“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道理,原本再無為自己遺留禍患的理由。
    可是麵對這雙澄澈明亮的眼睛,他隻覺心口一窒,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居然生生頓住,不忍再吐出。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強硬,除了師傅,這世間上再無人能左右他的決定,影響他的心緒。可如今看來,他還是過於自負——十年來風雨無悔的追隨,他並非木石偶人,又豈會毫無所覺?
    自飛廉進入軍團起,他對這位薩爾科比的嫡係繼承人優渥有加,甚至在他二十三歲那年一力舉薦他為軍團首席少將。於外人看來,這是他對董事會和薩爾科比家族的妥協,但唯有他自己明了,這本就是他計劃內的一部分——
    誠如飛廉所言,他需要一個這樣的人在身邊——這個男子的正直、他的善良在這個雲波詭譎的圈子裏十分不合時宜,卻能為他所用,成為他手中披荊斬棘的利器!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他知道……這個男子居然知道一切,卻仍默默無言地支持他一切舉動!
    飛廉……這個孩子是他的心病,自從二十二年前相識後,便於不知不覺間在他心裏生根發芽,一手一腳都觸動他的心弦,縱使他一直用冷靜克製抗拒著這份悸動,最終還是到了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一廂情願地塞給他太多溫暖情義,即便淩昊天自認已修成鐵石心腸,仍然做不到無動於衷。
    這不是什麼好事……卻並非他所能決定。
    良久的沉默後,淩昊天慢慢轉開眼,語調悠緩,聽來漫不經心,實則每個字都經過深思熟慮:“馬諾裏閣下身體一向不好,以後這些財團中的繁瑣事宜就不必您費心勞神,還請閣下以安心靜養為主——如鬆,派人送馬諾裏閣下和安德魯先生回去吧。”
    他說來雲淡風輕,其實已是軟禁監控之意。在座之人都是人精,自然能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不安之餘,又有幾分驚訝:以淩氏少帥的雷厲風行、殺伐決斷,竟然沒有立時發難,而是軟禁了事?
    四下裏交換過幾個疑慮的眼神,隨即落定在飛廉身上,漸漸變得有些曖昧:軍中傳聞淩氏少帥與飛廉少將自小相識,交情匪淺,看來並非虛言。雖說薩爾科比家族和董事會經此一役元氣大傷,無力回天,但飛廉少將在少帥心中地位分毫未減,以後更要小心應對。
    李如鬆應了一聲,剛站起身,忽聽坐在正中的馬諾裏•薩爾科比發出幾聲短促激烈的咳嗽,麵色青白發紫,胸口劇烈起伏著,似是氣管被人掐住,連氣都喘不上。
    “叔祖!”
    飛廉驚呼一聲,再顧不得許多,一個箭步衝到老人麵前,伸手扶住他——老人單薄的肩背在他臂彎中劇烈顫抖,似是寒風中隨時會凋零的瑟瑟枯葉。
    強烈的恐懼感攫上心頭,再如何不滿叔祖的行事,他也無法抵抗這種發自血緣的關切焦慮,一邊設法急救,一邊連聲催促人去叫軍醫。
    然而任憑他如何急切,會議廳內的人隻是麵麵相覷,間或窺探地瞧一眼淩昊天,不敢隨意妄動——雖說飛廉少將仍受少帥信任,但薩爾科比家族畢竟意圖作亂犯上,視同反叛。沒有淩氏少帥的吩咐,誰也不敢趟進這淌渾水,與董事會車上關聯。
    淩昊天將滿室之人的反應收入眼中,亦明白他們心中所想。略一沉吟,隨即對李如鬆開口吩咐:“立刻送馬諾裏閣下回住所,讓軍醫準備好設備器材,前往待命。”
    李如鬆不動聲色地舒了一口氣:“是,少帥,屬下這就送馬諾裏閣下回去。”
    他話音剛落,淩昊天淡淡“嗯”了一聲,繼而拂袖離去。隻在擦肩而過的瞬間,低聲說道:“派人盯住薩爾科比府邸,沒我的許可,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
    李如鬆心中微凜,還未答話,淩氏少帥已經邁出廳門,一步一步走得極緩、而穩,卻再不回顧。
    不知怎的,看著那個人男人漸漸消失在甬道口的背影,分明是已經遠去,那股駭人的威壓逼迫之意卻未消減分毫,反倒愈演愈烈,如一座泰山般沉甸甸壓在心頭,一口氣堵在喉間,吐不出、也咽不下,幾乎窒息住。
    這種深切的畏怯之意自他進入軍團之後便已有所覺,經過這些年的曆練,非但沒有減緩,反而隨著對那人手段、心計的了解,而更加深刻。
    幸虧……這次的事件沒有將飛廉少將牽連進去,否則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他這樣暗自慶幸著,可沒有想到,在不久之後,他的這份擔憂竟然一語成讖,真切發生在眼前!
    *****
    因為軍醫的及時救治,馬諾裏•薩爾科比的情況很快穩定,在服了藥劑後沉沉睡熟。然而睡著後亦不得放鬆,眉頭緊緊皺著,似是在昏睡中仍在擔憂家族成敗興衰。
    站在床邊看到這一幕的飛廉強自抑製住心頭泛湧的苦澀,屈膝俯下身,將老人帶著輸液管的幹瘦左手合入掌心。
    對不起……叔祖,對不起。
    是我辜負了您的教誨和期望,是我辜負了整個家族,薩爾科比家族落到今天這步局麵完全是我一手造成的……但是,我不後悔!
    我不後悔……即便這麼做會令整個家族處於不利的地位,我依然不後悔。
    我知道我堅持的東西在您和他看來都十分可笑,我知道因為我的堅持最終令薩爾科比家族滿盤落索,但我依然認為人活在世上,有些東西比家族利益更加重要——
    這是我最後的底線,我不能逾越!
    “叔祖,對不起……”
    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句低喃已經脫口而出。
    “事已至此,現在才來說對不起,不覺得太晚了嗎?”
    冰冷譏嘲的聲音從門口傳來,飛廉循聲望去,見原先站在門口的軍醫已盡數離去,一身西裝革履的安德魯倚靠著門框,領結已經扯下,領口鬆鬆散開,俊逸瀟灑依舊,卻帶上幾分頹喪之意。
    飛廉敏銳察覺到一股濃重的酒氣浮動在空氣中,不禁皺起眉:“你又喝酒了?這種節骨眼上,你竟然還有心情喝酒?”
    “為什麼沒心情喝酒?哈,哈哈……就是因為現在大局已定,再沒什麼好顧忌的,我才有這個閑心喝酒!”
    安德魯踉蹌走近幾步,飛廉這才看清,他雙目布滿血絲,不過幾個小時,倒似憔悴了一圈,仿佛已耗盡餘下幾十年的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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