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救贖 第二百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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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說越過,飛廉涵養再好,也隱隱有了怒意,沉聲道:“安德魯表兄,您喝醉了,請早些回房休息吧。”
男人粗魯地揮一揮手,踉蹌前行幾步,卻撞翻了玫瑰木的靠背長椅,發出砰一聲巨響,在寂靜空曠的廊廳裏格外刺耳。
幾名身穿黑色製服、打著白領巾的侍從聽到動靜,從角落的陰影中走出,正待詢問出了什麼事,男人已揮著手怒道:“沒叫你們,過來幹什麼?該幹嘛幹嘛去!”
侍從猶疑著,卻沒挪動腳步,眼睛隻是瞧著飛廉,等他示下。這一遲疑,更加重了男人的怒火,越發粗聲粗氣:“怎麼,他一回來,你們就都成聾子了不成?話都聽不懂了?”
飛廉微微歎了口氣,使了個眼色,點點頭——侍從這才似得到允準,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廳廊中頓時又重歸寂靜,仿佛剛才那一番動靜都隻是臆想幻覺,從未發生過。
看到飯廳裏隻剩下他們兩人,男人的怒火平息了少許,蹣跚著靠著紅木長桌,狠狠灌了幾口紅酒。
飛廉靜靜打量著這位許久不見的表兄,心中深深歎息。
他對這位表兄並不陌生——小時候跟著叔祖,安德魯也隨父親時常過來小住,兩人經常碰麵,也算自小的交情,熟悉異常。
這位表兄大他三歲,正與淩昊天同歲。他們這一支雖也算薩爾科比家族,到底不是嫡係,父親一直鬱鬱不得重用,頗有些寄人籬下的意味——這樣一遭身世背景,即便是年幼的孩子也感覺到幾分,陰鷙孤僻的脾氣也就在那時養成。
他和這位表兄年歲相仿,但素來少有交往,對他的脾性一向摸不透。這些年他跟在淩昊天身邊,一多半時間都在亞歐分部,更是鮮少見麵。偶爾碰麵,也不過點頭示意,幾乎沒說過話。
這樣一想,他對這位表兄的印象實在淡薄的可憐,還留在多年前那個拉著父親袖口、站在門口怯生生打量著華麗廳堂的孩子。往近細想想,隻勉強記起去年聽說他結婚成家,除此之外便再無印象。
“飛廉……你小子這些年一直跟著董事長,幾乎沒著過家,混的很是逍遙自在吧?”
安德魯拉過餐椅,大喇喇地坐下,那架勢渾似不將眼前的未來族長繼承人放在眼裏,隻是自顧自說著醉話:“家族裏的這些事項,你大概還沒聽說吧?”
飛廉不知他話中所指,隻得道:“我這些年忙著財團軍團的事,的確對家族疏忽了些——聽說安德魯表哥去年便已成婚,沒能及時道賀,的確是我的錯。”
男人將紅酒瓶往桌上重重一拍,焦躁道:“我不是說這些……”停頓片刻,語氣忽然低沉:“是了,聽說董事長對你青眼有加,禮遇優渥,你自然是沒感覺……如今到處都傳著薩爾科比家族要倒的傳聞,都說薩爾科比家族會成為第二個素問少將,這些話你大概還不知道吧?”
這話極為露骨,該說不該說的都點破了。飛廉不由眉鋒一銳,冷然:“不過是謠言,其他人沒見識跟著胡說也罷了,安德魯表哥已在董事會中任職理事,怎麼也能信這種無稽之談?”
“我說我沒醉,你偏不信……整個家族裏就我和表叔祖還算是清醒人,還不糊塗!”
安德魯冷哼一聲,忽然抓起酒瓶,將大半瓶紅酒當頭澆下——猩紅液體順著麵頰淋入脖頸,就著燭光看去,便如流了滿臉鮮血,猙獰可怖。
他順手將空了的紅酒瓶摜出去,玻璃瓶撞上牆角,“乒”的一聲摔了個粉碎,玻璃渣子濺得遍地都是,每一片都泛著猩紅光澤,便如染了血一般。
“淩昊天這些年變著法打壓薩爾科比家族,財團裏的人都看在眼裏——你以為他隻是要分董事會的權利?一株大樹年代久了,枝繁葉茂,自然不好推倒——但若將枝枝杈杈先斬斷,沒了幫襯,要連根鏟除也就方便得多!”
他說的是醉話,每個字卻都打中飛廉內心中最隱秘的痛處,一時連口舌都僵住了,隻是默默。
“人都說薩爾科比家族是董事會第一大家族,外麵看得光鮮,可也隻有家族裏的人才知道,不過是個空殼子——連老爺子都常說,年輕一輩裏,也就你堪當重任,隻是你的心不在家族上,可惜了這樣好的材質!”
他話說長了,一口氣嗆住,伏在桌上一陣狂咳,臉色蒼白,哪還有半分豪門貴胄的氣派?
照這般情形……難道薩爾科比家族真的要敗落了?
飛廉眼神幽幽,在沉黯燭光中飄搖不定,許久方道:“太晚了,表兄既已成家,還是早些回去吧,別讓嫂子擔心。”
“擔心?”
男人抬起頭,臉上浮出一抹極為古怪的神色,忽地放聲大笑:“是啊,是擔心……她是豪門千金,嫁了我這個落拓小子,她當然要擔心!她擔心著我回去太早,撞破她的好事呢!”
這話說得極為粗俗,飛廉撇過眼,聽明白他的意思,又有些吃驚:“怎麼會有這種事?族裏的長輩都不知情嗎?”
“不知情?如何不知情!可知情又能如何?整個家族都已危在旦夕,難得和人家聯了姻,雖然比不上淩氏勢盛,畢竟是豪門富戶,對家族有所助益,又怎會為了這種事自斷外援?”
男人低低笑著,斜乜眼瞧著他:“不過你也別高興得太早,我聽老爺子說了,已經看準了美第奇家族的小姐——那個女人我也聽說了,模樣是不錯,隻是脾氣嬌蠻,慣壞了的千金小姐,若是娶回家,以後有你受的!”
他越說越過,飛廉的眉頭也越皺越緊,待他說完了,靜默半晌,忽道:“我不會娶她的。”
他語氣雖淡,內裏卻有一股斬釘截鐵的意味,不容辯駁。
男人“喔”了一聲,神情詫異:“你不娶她?這怎麼可能……這是老爺子定下的,你以為你有反駁的餘地嗎?”
他冷笑著,尖銳而譏誚:“就算你是下任族長繼承人,也不可能違背家族族長的意願,何況你不隻是一個人,還背負著整個家族的重擔,我不信你能逃得掉!”
不知怎的,與那樣的眼神對視,飛廉忽覺一陣心驚——
如此相似……這位表兄,分明長年浸潤在酒色之中,已經消磨盡了英氣,可眼神仍是犀利冷銳,仿佛能洞悉他所有心事,竟與叔祖看著他的神色一模一樣!
你逃不掉的——他們都對他說了這樣的話,篤定而淡漠,就像一眼看穿了他的結局。
難道……真的逃不掉?
那個瞬間,深沉的冰寒和畏懼如水蛇般糾纏上來,陰寒之意緊緊勒住心髒,一圈一圈,幾乎透不上氣來。
薩爾科比家族族長繼承人、淩氏財團執行董事、征天軍團首席少將的飛廉公子怔怔站在鎦金玫瑰扶手的旋梯上,眸子裏無法抑製地染上一抹哀涼,連男人趔趄著步子跌跌撞撞離開都未曾察覺。
不……他不相信!
所有人都說他優柔濫善,但在軍團這些年,即便有淩氏少帥相護,也免不了槍林彈雨的血腥殺戮——從中走出的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的青澀少年,一應的手段心機他亦通曉,隻是不屑去做。
而今,既然已經站到這個位子上,他的命運也當掌握在自己手中,他不會忘了自己身為家族繼承人的責任,更不允許任何人左右擺布自己的命運!
即便是命中注定,他也要盡力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