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鬆盯著他拉住自己的左手，皺了皺眉，卻沒立刻掙脫，隻是淡漠道：“我們趕到時，雪崩已經停了，你半個身子埋在積雪裏，人已凍得冰涼，再晚救出來半刻怕是真的回天乏術。至於其他人，也許是被埋在雪裏，總之我沒看見。”
    埋在……雪裏？
    殷文臉色驟變，瞳孔因極度震驚恐懼而凝縮成一點，忽然掙紮想要爬起，連站都站不穩，卻跌跌撞撞地向外衝。
    李如鬆皺緊眉頭，一把拉住他：“你做什麼？都傷成這樣了還不老實休養，是不是真不要命了？”
    殷文用力掙紮，奈何身體虛弱，無論如何也無法擺脫一個強勁有力的軍人，隻能沙啞著嗓子道：“我要去找她！我不能把她一個人留在那兒！”
    李如鬆有些不耐，也有些鄙夷：“都已經過去一夜了，如果她真被埋在雪裏，早就死透了，你早去晚去也沒什麼分別，還是先顧好自己再說吧。”
    他用力一甩，殷文步伐不穩，踉蹌後退了好幾步，脊背結結實實撞在石壁上，頓時眼冒金星，一句話也說不出。
    耳聽得李如鬆冷冷續道：“何況，那個女子也未必有事——再怎麼樣也是劍聖傳人，縱橫弟子，當年南疆一役都能絕地重生，小小一場雪崩又怎會要了她的命？”
    他話說的冷酷刻薄，卻極為入理，殷文深吸一口氣，腦中漸漸變得清明，終於冷靜下來，勉強道：“你們是來捉拿我，還是找尋‘聖天使號’的下落？”
    “兩樣都是。”
    李如鬆答得幹脆利落，抖抖衣襟，在篝火旁坐下——淩氏少帥座下均是訓練有素之輩，即便身處環境惡劣的雪域高原，仍將駐營地收拾的井井有條。兩名狙擊手蹲伏在洞口處持槍警戒，餘下的或者翻看地圖坐標，用電子筆勾畫著什麼；或者蹲在篝火旁熱著食物。
    火上支著烤架，兩隻褪毛洗淨的雪雞已經烤得滋滋冒油。還吊著一個大號野營飯盒，裏麵咕嘟咕嘟熬著濃稠汁液，各種原料混雜在一起，已經分辨不清。
    李如鬆往火堆裏投入幾塊木料，盛了半盒汁液出來，連著高蛋白壓縮餅幹一並遞給殷文：“昏睡了這麼久，要是說不餓，我就直接打昏了你，再把湯汁灌下去。”
    還是這麼冷戾驕狂的性子！
    殷文早就習以為常，也沒多說什麼，隻是接過食物，舀了一勺放入口中——先不管什麼滋味，火熱的觸感燙得渾身一個激靈，這才覺著全身已經冷透，幾乎連味蕾都凍僵了。
    他細細分辨了一會兒，終於從那種甜鹹交雜的滋味中辨認出土豆牛肉的味道，看來是土豆燒牛肉的野戰罐頭，裏麵還加了些番茄醬調味。
    已經冷透了的身子，一口熱湯下去，凍成一團五髒六腑瞬間舒展開，每個毛孔都無比妥帖。
    就著難以下咽的餅幹，殷文一口一口喝完熱湯，蒼白的臉色也好轉了許多，抬頭看見李如鬆從山洞外挖了一團雪放入飯盒中，慢慢用小勺攪化。火光將他年輕剛毅的麵龐映成金紅色，光影分明，越顯輪廓剛硬，如刀鑿斧劈一般。
    他把飯盒遞回去，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你準備如何處置我？”
    李如鬆接過飯盒，丟給部下去洗幹淨，拈起根木棍撥動篝火，漫不經心道：“其實這次來最主要的目的還是尋到‘聖天使號’的下落——鈞天部的弟兄在那邊山坳裏發現殘骸，已經派人守著，準備調直升機來分解送回淩氏分部。至於你……如果能找到自然好，找不到，想來少帥也不會多加責問。”
    殷文微微蹙眉：他的意思是……想要暗中放他一馬？
    “如果被少帥知道了，你……”
    他話還沒說完，已經被李如鬆不耐打斷：“直升機最晚兩個時辰後到，等‘聖天使號’的殘骸運走，我們也要準備下山——在此之前，我陪你去一趟雪坡那邊，看有沒有什麼發現，省的你念念不忘。不然就算綁了你回去，這一路上你也不會消停！”
    他話雖然尖刻，殷文卻聽出其中的關切之意，心中微暖，誠懇道：“多謝。”
    李如鬆別過頭，冷哼一聲：“我隻是要你徹底死心，免得你一路上尋機逃跑，連累我受責難。”
    他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內裏卻是暗示殷文可以尋隙逃脫，不必顧及旁人。
    他是淩氏作戰部副主管，如果殷文半途逃脫，追究起責任，首當其衝的人就是他！何況因著三年前金新月一役，他與殷文素有芥蒂，此時此地不落井下石已經仁至義盡，若要再暗中縱他逃脫……
    殷文閉一閉眼，淡淡道：“我會跟你回淩氏。”
    李如鬆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眼中光芒轉了幾轉，泛起一個薄薄的冷誚笑意，忽然拎起軍用水壺，一口灌進大半。晶瑩水線沿著嘴角溢出，一路滑過弧度優美的脖頸，慢慢沒入領口，在迷彩衣料上暈開一片深色水印。
    浸潤殺戮久了，他渾身都若有若無帶著一種剽悍鋒利的氣息，令他原本英挺的麵孔都顯得難以親近。但此刻，這個不經意的動作讓這位以冷峻出名的副主管平添出幾分難以言喻的味道。
    這樣一個人，難怪曾靜會對他動心。
    殷文還在胡思亂想，耳聽得李如鬆道：“你自己要找死，我也不必攔你。”
    他用衣袖拭去嘴角水漬，冷冰冰地拋出這一句。
    他一向如此，殷文早已習慣，忽地想起一事，抬頭問道：“你們這次來，碰上索菲爾的人或者荊玥了嗎？”
    李如鬆拿水壺的手停頓了片刻，勾起嘴角：“這種時候你還有閑心去管別人的事嗎？”
    殷文閉上眼，對他的譏誚恍若未聞，麵色平靜，宛如一尊雕塑。
    李如鬆知道從他這兒不會得到答複，隻是自顧自續道：“索菲爾的人倒是沒看見，不過在路上發現荊玥他們的行跡，一路追蹤過去，到了山坳處才發現中了他們的調虎離山之計……”
    說到這裏，他語氣陡然一冷：“那隻小狐狸……若不是他引開追兵，荊玥插翅也難飛——這次落到我們手裏，總要讓他嚐嚐苦頭！”
    殷文回過味來，失聲低呼：“青羽在你們手裏？你要把他怎麼樣？”
    李如鬆瞥了他一眼，眼神冷銳，不辨喜怒：“青羽？你是指那隻小狐狸？他幾番插手，害得我們損兵折將，我總不能輕饒他，至少要帶回去交給少帥處置。”
    這個消息來的太過震驚，即便是殷文也怔愣了幾秒鍾，才勉強平靜下來，試圖抓住其中的破綻：“不對……以青羽的修為，即便還未成年，也不是你們能製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