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局謀 第二百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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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董事會,連淩昊天本人都有些詫異,不禁挑眉看了他一眼,神色深沉莫測。
這家夥……在這個時候倒戈相向,不等於把勝利拱手讓人?
是為情勢所迫、逼不得已,還是他從一開始就沒跟董事會那些人串聯,也是被叔祖蒙在鼓裏?
無論是哪種可能,董事會的這次猝然發難都未達到預期效果——請出最大股東家族族長壓陣,卻沒想到自己會用釜底抽薪的招數,弄成這般不上不下的局麵。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們大概也很是鬱悶。
這樣的機會……絕不會再有下一次!
淩昊天走在長廊中,即使身邊空無一人,依然習慣性地挺直肩背,每一步跨出的距離都差不多。
下頷保持著略略揚起的姿勢,桀驁而自負,似乎再大的風浪也無法迫使他低頭。
走廊盡頭的落地窗外,夜幕深沉,遠處燈火一盞接一盞亮起,影影綽綽,與繁星相輝映,勾連成一副朦朧璀璨的畫卷。
而以如斯光影為背景,倚窗而立的青年男子便如一片薄薄的剪影,視線中透出無限寂寥——
飛廉走出光纖會議室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場景。
他深吸一口氣,驟然有種目眩神迷的感覺……不,不是驟然,自從二十二年前在噴泉彩虹下第一次見到這個男子,他就一直陷在這種目眩神迷的感覺中無法自拔。
就如一個綺麗美妙的幻境,明知幻境之下就是萬仞懸崖,他還是克製不住地一步步邁入,哪怕摔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他緩步走到那人身後,還沒開口,淩昊天已經轉過頭,冷亮如電的目光在他麵上稍稍一轉,隨即收回:“你剛才倒戈一擊,回去後隻怕難以跟你叔祖解釋。”
他話中隱有深意,飛廉目光微閃,脫口而出:“董事會今天的發難,我事先並不知情。”
淩昊天盯著他瞧了一會兒,淡淡一笑:“我知道……如果你跟董事會早有串謀,剛才也不會反戈一擊,讓董事會輸得那麼難看。”
飛廉眼神微黯,略側過頭,避開他犀利探究的目光。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那近一半的研發資金……到底是流向不明,還是全數用於‘聖天使號’的研發?”
淩昊天輕挑長眉,唇角帶上一絲冰冷笑意:“你剛才不是說相信我嗎?怎麼又有此一問?”
飛廉咬了咬唇:“我相信你沒有說謊——雖說是釜底抽薪之計,但若無十足把握,你也不會提出接受機能性磁共振成像儀的檢測。可是董事會一貫行事謹慎,如果沒有確鑿證據,他們不會猝起發難,更不會貿然請我叔祖出麵——所以必定有一半的資金流向不明,而那一半資金不論用作何途……必定都與聖天使號的研發有關!”
他說的言之鑿鑿,仿佛親眼所見。淩昊天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卻暗暗佩服:依他這番推測,已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你既然已經猜到,又何必再來問我。”
他微微歎息著,語氣中的冷嘲之意和緩了許多,該有的堅持卻一分不讓:“軍團的軍費調度一向由我全權負責,即便你是首席少將,也沒有權限過問。”
飛廉苦笑了笑:果然是預料中的答案。
“我叔祖他們這次猝起發難,卻沒事先知會我,可見已將我看做你的心腹,對我也有了防備——我幫得了你一次,幫不了你一世,你以後要格外小心。”
他在說這番話時,眼睛隻是看著窗外,無數燈火星輝投映在眸中,晶璨閃爍,卻又似一片空空落落,說不出的寂寥空茫。
言畢,他欠身行了一個軍禮,轉身便欲離開。
淩昊天陡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忍不住踏前一步,脫口低呼:“飛廉!”
軍人頓住腳步,肩背不易察覺地輕輕一震,頭也不回道:“少帥還有何吩咐?”
這樣的語氣客氣而疏離,與其他軍官並無兩樣。淩昊天不由蹙起長眉:“你……要離開我嗎?”
這話說得模棱兩可,意味不明,飛廉卻明白他的意思,回過頭來,露出一個無奈而疲倦的微笑:“我不會離開你……隻是我在想,有朝一日,也許我再也跟不上你的腳步。”
跟不上……他的腳步?
淩昊天有些怔忪,連飛廉離開時的腳步聲都沒聽見,直到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長廊盡頭,才微微露出一個苦笑:他早知道高處不勝寒,這條路走得越遠,陪在身邊的人就越少——
隻是他沒想到,到最後,連這個男子都會與他漸行漸遠。
這……算是他的報應嗎?
方想到此處,過往血腥酷烈的回憶呼嘯著席卷上腦海,將那一抹愧疚歉意生生壓製下去——
就算要報應,也必定有人先他一步下入阿鼻地獄!
當他從神思飄渺間回過神時,人已經站在羽商閣門外,望著紗窗中透出的橘黃色微光,心頭緩緩泛上一層暖意。
即便所有人都離他而去,這扇窗戶也會依然亮著,窗裏的那個人依然不動聲色地靜靜守護著他,就像過往十四年來一樣……
他慢慢吐出一口氣,揮手屏退意欲通報的侍從,踏上白石台階,輕輕推開那扇虛掩著的房門——那個瞬間,屋內光線倒卷而出,晶瑩溫暖,將他從身到心包裹住,一時間神思恍惚,竟似回到了當年的清涼台上。
師傅……
他緩步進屋,轉過玄關口一架四扇紫檀木青竹刻絲琉璃紗屏,就著銅鶴丹頂的燭燈,第一眼便看見那個立在檀木透雕祥雲紋長案前振筆書寫的清肅身影。
燭影搖紅,將那人身形投映在牆壁上,拖出長長的濃黑斜影,靜如淵渟嶽峙,不興波瀾。
淩昊天沒有走近,隻是倚在紗屏旁怔怔凝注,眼底神色不住變幻,空茫而欣喜。
陡然間,那人執筆的手停頓住,順手將紙箋揭落一旁,淡淡道:“這幾年來,你的功力倒是大有長進。”
淩昊天麵色一震,回過神來,心中升騰起一股酸楚之感:並非他功力大進,而是師傅經過兩年前那場大劫,身體至虛至弱,精力大為損耗,隻餘全盛時的五成實力,所以才沒察覺他適才進來的腳步聲。
他慢慢走到案前,俯首行禮:“弟子拜見師傅。”
雪萊看了他一眼,擱下玉管狼毫,淡淡道:“這麼晚了,怎麼還沒就寢?”
事涉淩氏機密,淩昊天本不該多言,隻是問話的是師傅,他便不由自主答出實話:“剛和董事會開完遠程會議,睡不著,所以出來走走。”
和董事會開完遠程會議?
不知想到了什麼,當代劍聖眼神微黯,沉吟片刻,重新勻了勻墨汁,筆鋒意走龍蛇,在紙箋上寫出一個鬥大的“等”字。
“你在劍聖門下這麼多年,還參不透這個字的意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