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局謀  第二百四十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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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醉中,他不必去想那個女子為何要隱瞞身份、藏躲在雲夢閣中,更不必思索她是否還憎恨著自己當年那記毒劍,故意避而不見。
    隻是在極致的恍惚間,他終於想明白了她為何要化名為“雲紹”——
    雲紹,雲紹……原是“雲夢少主”之意!
    除了眼前女子……當今之世,還有誰當得起這四個字?
    林皓夜抬起頭,眼中忽閃過一道光:殷文性情冷靜自持,竟然會喝酒放縱,可見已是情緒激動到了極點,無法壓製,所以才想找到一個發泄途徑。
    隻是……借酒消愁愁更愁,此言亦非虛妄。
    “自從想起轉世之前的過往,我就好像陷在一個沒有盡頭的噩夢裏,明知不應沉溺在前世的仇恨裏,卻無法自拔……”
    他語調低柔,帶著隱約的恍惚迷茫,宛如夢囈。
    自認識以來,林皓夜從未聽他流露過如此軟弱的口氣,心中隱隱了然:隔了這麼久,這個男人終於鬆動了心防,第一次對她主動打開心扉。
    她心頭微動,忍不住靠過去,坐得離他近了些。
    “我從沒想過能活著離開索菲爾,更沒想到像我這樣的殺人鬼,也能得到救贖……隻是,這唯一的救贖,卻是我自己親手斬斷!”
    說到最後一句,殷文竟然低低笑出聲,隻是這笑聲中隱藏著喑啞的意味,幾乎要沁出血淚。
    林皓夜聽在耳裏,隻覺得心頭似是有一把鈍刀挫動,連皮帶肉都鮮血模糊,撕痛難忍。
    她又靠近幾步,探手握住手掌——他的手指蒼白修長,她的左手卻布滿黑色疤痕,兩隻手交疊在一起,愈顯猙獰可怖。
    林皓夜眼神輕閃,像被燙了一樣想縮回,殷文察覺到,敏銳地反握住她手掌,牢牢箍緊,不許她退避。
    林皓夜掙脫不掉,索性不再掙動,抬手揭下右邊麵頰上覆著的黑鐵麵具——
    與左頰上的累累傷痕截然相反,右半邊臉頰卻是光潔如玉,呈現出一種柔和的象牙白,如明珠般煥發出淡淡光澤。
    那一隻右眼清冷明淨,瞳孔是奇異的湛碧,顧盼間風華流轉,恍如青碧芙蓉緩緩舒展開瓣蕊,清洌雍容,難描難畫。
    以鼻架為分界,左右半張麵頰的對比是如此分明,也如此詭異可怕!
    殷文倒吸一口冷氣,震驚過後,更覺心痛:“你的臉……”
    “是真的毀了。”
    林皓夜淡淡道,抬頭瞧見殷文眼底那一抹沉痛之色,又平靜勸慰:“不必自責,這與你無關,是我被陰陽家邪術入侵的結果——隻要我自己心中戾氣不去,這些疤痕就不會消退,直至終生。”
    “怎麼會這樣!”
    殷文低低道,左手攥捏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你……”
    林皓夜知道他想說什麼,出言打斷他:“我的脾氣,你很清楚,我從來就不是什麼善男信女——滴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但若有人欠我一分,我也必要那人十倍奉還!”
    她聲音不大,卻帶著刀削劍斬的冷硬決然。殷文聽得分明,苦笑無奈之下,又有幾分隱秘的釋然——
    果然是她……這樣寧折不彎的脾氣,即便拜入劍聖門下也不會稍改半分,果然是那個女子!
    縱使麵貌改變、慘不忍睹,縱使無數生死呼嘯著錯肩而過,滾滾洪流將一切衝刷得麵目全非,眼前這個女子仍不會改變分毫,如一枝盛放在晨曦中的白薔薇,固執而倔強地、用尖銳的毒刺保護著脆弱的蕊芯。
    他忍不住探出手去,想要撫摩她傷痕累累的左半邊麵頰——手剛一探出,林皓夜就觸電般向後疾退,退出他可觸範圍之外,才對他苦笑了笑:“你看到了……這樣一張臉,人不人、鬼不鬼,如果要日日麵對,你不會覺得厭惡,不會覺得毛骨悚然嗎?”
    人不人,鬼不鬼……
    殷文皺起眉頭:她現在就是這樣看自己的嗎?
    他忽然沉靜開口:“這就是你這兩年來一直不現身見我的原因?那日在淩氏監控室中,光劍突然失控,是不是因為……你當時在近旁?”
    林皓夜沒料到他會突然這樣問,一時間有些怔愣。
    兩年來她之所以不與他見麵,前一年是因為她險死還生,魂魄不穩,兼之師傅生死未明,她在藏書閣中閱遍群籍,搜尋起死回生的方法。而回到東海市後,一半是不願泄露行蹤,讓淩氏占盡先手,另一半……未嚐不是因為這個緣由。
    “那一晚,的確是我……”
    沉默了一會兒,林皓夜低聲開口。
    “其實我早已有計劃要下入秦皇陵尋找和氏璧,那一晚就是去淩氏探聽消息——原本攀上樹是想探察監控室的動靜,沒想到卻看見你和穆清華在一起,她還擺出那麼一副纏綿的姿態……”
    說到此處,她微哼一聲,顯然那晚的事讓她很是不爽。
    隻是不爽完了,她突然又沉靜下來,表情很是鬱悶:畢竟,她跟殷文沒有任何關係,又是自己不願與他相見,又有什麼資格、有什麼立場怪罪他與別的女子親近?
    何況,當時那種情況,她不是看不出來,那分明是穆清華一廂情願,殷文隻是被動麵對。
    然而……還是很不爽啊!
    她完好無損的右半張麵頰上,神色劇烈變幻著,殷文看在眼裏,對她的心思也猜到幾分。隻是他性情內斂,不知該如何出言勸解,況且此事涉及男女私情,他也實在開不了口,隻能繼續沉默。
    好在林皓夜鬱悶了一會兒,自己想通了,氣也消了大半,悶悶續道:“……我當然看得大為光火,卻沒想到你一直把我的光劍帶在身邊,可能是心緒起伏太過劇烈,以致連光劍都感應到,有所異動。”
    原來如此……
    殷文點點頭,眼神有些幽黯:“那麼,後來我喊你的名字,你也聽到了?”
    林皓夜抿緊嘴唇。
    那一夜,殷文在樹林中長呼她的名字,她藏在灌木之後聽得一清二楚。不是沒有感觸,不是沒有動容,隻是……想到師傅生死一線,她實在沒有心力去考慮其他人和事,更不願以自己如今這副麵孔再去麵對這個男人。
    受不了殷文越來越幽沉的目光,她勉強解釋了一句:“當時你跟穆清華在一起,我怕被淩氏知道,打草驚蛇,才沒有現身……”
    “你不必解釋,我都知道了。”
    殷文淡淡道,神色沉靜,似是已經超脫,無悲亦無怒。
    林皓夜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下一刻就震驚地凝縮了眼瞳——那個冷峻寡淡的男子忽然從地上撿起一片尖銳石子,手腕回翻,赫然在左頰上劃出一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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