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
    雷納德的話已經說的很明白，淩氏少帥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失敗。上次他故意放走小高和阿玥，已經觸及那人底線，如果這次再出事故，不止是他，隻怕連他身邊關係親近的人都會受池魚之殃。
    到底，該怎麼做？
    他用手指按住隱隱抽痛的太陽穴，隻覺得腦子裏像是有一把鈍刀攪動不停，幾乎將大腦神經生生挫斷。
    這樣靜坐了好一會兒，殷文深吸一口氣，忽然長身而起，徑直走出屋。
    乘電梯一直下到最底層，刷卡一重重通過電子閘門，直到最裏層一扇足有三尺厚的金屬閘門前才停住腳步。
    他把手掌按在閘門上，感覺有呼嘯冰冷的氣流自裏而外撞擊著門戶，即便隔著厚厚的合金，陰寒的殺戮氣息也能沁入肌膚，積澱在骨髓裏，連渾身血液都幾乎凍結。
    他閉上眼，隻覺得堅如鐵石的心髒在那一刻竟然劇烈顫栗，猶豫著不敢打開那扇門。
    “殷文主管？”
    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殷文驟然睜眼，回頭看去，果然是那個年輕的科研組副組長，抱著一堆文件資料站在他身後，圓圓的眼睛藏在黑框眼鏡之後，竟還有些稚氣未脫的模樣。
    “白澤。”
    殷文對他點點頭，視線下移到他懷中抱著的文件夾上，蹙眉：“這麼晚了，你來這兒做什麼？”
    穿著白大褂的年輕少校拍拍手上的文件夾，推了推眼鏡：“根據白天測試的數據，機體有幾項性能指標需要做出改動，我是來連夜趕工的。”
    “雷納德呢？”
    殷文想起那個金發碧眸的邪魅男人，眼中不覺掠過忌憚的光：“這不應該是他的本職工作嗎？”
    白澤少校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雷納德組長事務繁多，還有負責日間的數據調試，這些瑣碎工作交給我來做就好了。”
    他走上前，伸掌按上感應器，紅外線迅速掃描識別掌紋——對比通過鑒定後，信號燈亮起綠光，合金門戶在單調規律的“滴滴”聲中自動滑開，露出進入禁地的唯一通道。
    年輕少校向側跨出一步，謹守軍中禮儀，俯身行禮：“殷文主管，請。”
    殷文本無意進去，見他這樣，反倒不好立刻離開，隻得邁進門去——一瞬間，巨大的陰影如一座山一般撲頂壓下，就像命運之手當頭罩落，將所有人的命運都抓控於掌心中。
    強瓦探燈從頭頂打下，那台巨大的機械立在合金密室正中，渾身都閃爍著金屬的清冷光輝，神聖卻不可親近。
    殷文深吸一口氣，隻覺得一股鐵鏽味混著血腥氣息沁入鼻腔，胃裏一陣抽搐，幾乎狂嘔而出。
    白澤少校走到他身旁，抬頭仰視金甲機械，語氣裏帶著猶如對神一般的敬畏感歎：“二十年的時間……足足二十年的時間，終於要完成了——這是傑作，神的傑作！”
    他語氣裏的狂熱讓殷文不易察覺地緊蹙眉頭：“也許……這將會是人類曆史上最大的災難。”
    他話中反感和憎惡的意味太過明顯，白澤被悚然觸動，回過頭來，有些動怒：“你怎麼這麼說？”
    “難道不是嗎？”
    殷文微微冷笑，緩步踱到近前——他身高超過一米八，在男子中也不算矮，然而站在這台機械前，卻渺小如一顆芥子，根本不堪一碾。
    “這樣一台機械，一旦啟動，這世間再沒有任何人能抵擋其威力——到時候掀起殺戮爭鬥，隻怕所到之處都是腥風血雨。”
    白澤先是怔了怔，隨即一揚眉頭，輕笑：“主管多慮了。‘聖天使號’的未來用途是投入世界任何地方的反恐作戰，重點在於分析潛在和可能的威脅，作到及早恐嚇與防衛，並且兼顧快速反應與有效打擊——天使的力量是用來守護生靈的，又怎麼會掀起腥風血雨？”
    殷文抬起手，輕輕撫摩機械冰涼的金屬外殼，想象著縮在駕駛艙狹小的空間中會是怎樣的壓迫窒息，而那樣一層厚重的機械鎧甲貼在身上，又會是怎樣一種禁錮束縛。
    “人的欲望，是無止無休的……”
    他沉默片刻，在這個巨大的合金密室中低聲道。
    “當這樣巨大的力量掌握在手中，它的威力將會是一把雙刃劍，對敵人的殺傷力有多強，對自身的誘惑就有多大。很少有人能抵抗住這樣的欲望和誘惑——征服、掌控一切，站在群峰之巔俯瞰眾生，把所有人踩在腳下，然後……為了滿足這樣的欲望，殺戮與戰爭就會隨之而來。”
    殷文聲音低緩，平靜道來，真切仿如他已親眼見到漫天席地的鮮血與屍體、硝煙，以及染成紅色的塵埃。
    白澤皺起眉，細細沉思他的話，隨即搖了搖頭：“不是這樣的……力量本身並沒有錯，隻是使用者心術有正邪之分。如果落在心善之人手中，有多大的威力，就能救多少人。”
    殷文“喔”了一聲，轉過頭：“你認為淩氏少帥算得上心善之人嗎？”
    “少帥雖然手段淩厲，殺伐決斷，所行卻都是為了淩氏大局著想，還從未做過屠戮無辜的事。”
    白澤目光灼灼，眼神堅定：“我相信，他會正確駕馭‘聖天使號’的力量！”
    他的語氣是如此斷然，殷文聽在耳中，反倒不好再說什麼反駁的話，隻能啞然苦笑。
    良久，他才望向這個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少校，低聲發問：“你似乎很相信少帥？”
    白澤的目光黯了黯，繼而重新變得明亮：“我的命，是少帥救回來的。”
    什麼？
    殷文的視線驟然一銳，卻沒有答話，隻是靜靜等著他的下文。
    “我家裏原本也算豪貴之家，從小受貴族教育。有一次父親出海運送貨物時，我覺著好奇，就跟著一起去了，沒想到經過索馬裏海域時碰上海盜搶劫，幾乎殺了全船的人！”
    “我父親把我藏在一個大木箱子裏，我眼睜睜地看著海盜殺光船上所有人，包括我父親在內，全都倒在血泊中。”
    “那個時候，我以為自己死定了……可就在海盜搜到我藏身的箱子的時候，突然有兩艘船靠到近旁，憑借直升機在空中的掩護，飛速登上貨船，全殲所有海盜。”
    “我躲在箱子裏向外偷看，看到那些人都穿著黑色製服，威風凜凜，就像天降神兵一樣。”
    “那些人發現我後也沒有曝露身份，隻是把我交給當地警方，讓他們送我回家。可是我回家後才知道，我母親聽到貨船出事的消息，以為我跟我父親都葬身於海上，當時就昏了過去，之後一直精神恍惚，終於有一日出了車禍。”
    “母親死後，家裏全部財產和房產都被叔父奪走，等我回到家裏，已經人事全非。”
    說到這裏，白澤頓了頓，露出些許苦笑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