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淩昊天的關係……你們早知道了？”
    冰冷的話語一字一頓慢慢吐出，林皓夜抬頭，瞳仁一瞬間變成純黑，仿佛能吸取走所有映入的光明。
    穆清華霍地打了個寒戰，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一刻她竟然感覺看到了地獄之門在麵前緩緩打開！
    這個女子……也許她並不具有像淩氏少帥那樣攫取人目光的特質，但是當她真正動怒時，任何人都無法承受那種可怕後果——
    就如同死神張開了後背那雙巨大的黑色羽翼，陰影遮天蔽日地鋪蓋而下，擋住了所有光線。喉嚨被冰冷的手掌慢慢勒緊，無法掙脫也無力反抗。
    腦中驀地劃過一道亮光，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在淩氏中地位僅次於少帥淩昊天的飛廉公子會如此看重這個女子。
    “……您跟總裁閣下畢竟同出一門，他一直都很關心您的境況。”
    掙紮了半天，她終於擠出這樣一句話。
    “同出一門……”
    林皓夜冷笑一聲，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殺氣：“原來從我回城起，就一直在淩氏的掌控中！”
    愚蠢……她真是愚蠢透頂！
    枉她自負小心謹慎，自以為一切行蹤都隱藏得很好，原來從一開始她就沒有逃脫出淩氏的掌握。
    好……很好！
    從這一刻起，她終於真正明白那個人——淩氏集團年輕總裁，征天軍團少帥，劍聖一門大弟子，她的同門師兄——到底是一個多麼可怕的存在。
    他的身影無處不在，你甚至察覺不到，然而在不經意間，那些仿佛不經意的點就已經勾連成錯綜複雜的絲線，把人的四肢要害纏緊、勒死，而他的獵物隻能在絕望中一點一點窒息而亡……
    就如他對殷文所做的那樣！
    隻可惜，她不是殷文……
    她沒有那麼深重的負罪感，縱使前路茫茫，渺無盡頭，也絕不會甘願束手待斃——
    就如之前所言，即便身入阿鼻地獄，她也要仇人九族陪葬！
    “如此正好……”
    她頓了頓，慢慢綻開一抹微笑，語音柔緩輕曼，眼底卻露出金屬一樣的堅冷質地。
    “那就麻煩穆小姐轉告淩氏少帥，三天後我會再次拜會淩氏會館，請他務必到場——我要跟他一次性把所有問題全部解決清楚。”
    收起所有溫情脈脈的偽裝，林皓夜第一次在人前毫不掩飾地展露出近似於厲鬼的冷戾嗜血，語氣決斷，仿若切金斷玉。
    被她話中冷意激得肌膚繃緊，隻是未及反應，穆清華已經驚怔在當地——
    她……竟然指名要見淩氏少帥？
    作為淩氏總裁的私人助理，她應該指出這話的冒昧和無理性。但麵對這個眼神冷如劍鋒的女子，穆清華已經無力反駁，隻能勉強解釋：“可是……總裁他現在並不在亞太分部……”
    “我知道……所以我才說三天後。”
    林皓夜毫不客氣地打斷她，再不給這位助理小姐留任何解釋的餘地，拉住殷文就要舉步。
    “請等等！”
    穆清華急忙叫道，站在她身旁的李如鬆眉鋒一利，就要再度下達“動手”的命令。
    然而他剛舉起手臂，腦中忽地一陣眩暈，眼前的景物像水墨畫一般洇暈開，越來越淡越來越淡，最終化為一片虛茫空白……
    這、這是怎麼回事？
    軍官吃了一驚，忙揉揉眼睛，再抬頭時發現周圍景物已經恢複如初，隻是視野所及再沒有那兩人的蹤跡。
    他回頭四顧，見穆清華和其他軍士也是神色茫然，顯然經曆了同樣的幻象。
    “剛才……是幻術嗎？”
    不願在部下麵前造成恐慌，他俯下頭，向穆清華低聲詢問。
    “……應該是吧。”
    畢竟也是第一次見識這種傳說中的術法，穆清華也不敢肯定，柳眉細細蹙起。腦中一閃而過的畫麵，是林皓夜肩上趴著的那隻白色生物，依稀長了九條華麗如裘的白尾。
    把腦海裏浮現的畫麵和記憶中關於各種靈獸妖怪的描述相對映，她赫然吸了一口涼氣——
    那是……九尾狐？
    “我想起來了！”
    軍官冷硬中帶著恍然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穆清華回過頭，用詢問的眼神看向李如鬆。
    “……一個多月前，我們也曾在西郊附近發現了殷文的蹤跡，當時差點擒住他，隻是最後被人插手救走——現在想來，那個背影似乎就是這個女子。”
    軍官捏緊拳頭，一提起那個名字就有抑製不住的怒氣湧上眼眸：“雖然沒有查到那個女子的住處，但是已經知道她工作的地方，隻要守在附近，遲早能發現線索。”
    “……不必了。”
    穆清華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出神片刻，忽然淡淡開口。
    李如鬆一驚：“什麼？”
    “……她已經說了三天後會去淩氏拜會，派不派人追查都無所謂了……她畢竟是總裁閣下的同門，這件事，就交由總裁閣下親自處置吧。”
    穆清華輕輕歎息著，拂袖轉身：“先回去吧。”
    天幕已經完全黯淡下來。深沉的夜色鋪展而開，如同一匹巨大的金絲天鵝絨，溫柔包裹住一方天地。
    遠處是影影綽綽的高樓林立，萬家燈火一一點起，流金璀璨。黑沉天幕上點綴著一兩點碎鑽樣的光華，遠處的燈火有多溫暖，這些星辰的光輝就有多淒冷清寒。
    以這樣反差強烈的天地為背景，那兩個扶持著走在路上的人便如一片單薄剪影，拖在身後的影子裏透出無限寂寥。
    直到確認淩氏的人沒有跟過來，林皓夜才放慢速度。
    今天真是無比奇妙的一天，白天還是淩氏的座上貴賓，到了晚上就變成被追殺的對象，際遇顛轉的強烈反差實在讓她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身邊男人好像低聲說了句什麼。
    林皓夜一時走神沒聽清，回頭問道：“你方才說什麼？”
    “……放開我。”
    殷文低聲重複了一遍，嗓音隱忍而喑啞。
    她這才察覺自己還緊緊抓著他手腕沒鬆手。不過一猶豫間，對方已經開始用力掙動。
    一直深深壓抑的冷戾乖僻翻騰上心頭，就像是岩漿噴湧出地表，焚燒吞噬盡每一寸清醒和理智，甚至連她自己也無法控製。
    而殷文此刻的反抗無異於火上加油。
    ……她砍你就行，我抓著你的手就不行！
    回想起他剛才和穆清華兩兩對視、無語凝噎的場麵，林皓夜隻覺得邪火翻湧，幾乎迷失了心竅，索性越發大力抓牢他，任憑殷文如何掙動，隻是不理不睬地向前疾掠。
    殷文幾度掙紮，然而扣在手腕上的纖細手指是如此堅不可摧，無論如何都掙脫不開——
    就像被命運之神扼住了喉嚨，任憑他如何努力掙紮，都無法擺脫命運的玩弄和譏嘲。
    到最後，仍是隻能任人擺布……
    一直刻意壓製的情緒在那個瞬間達到了頂點，胸臆中好似有狂烈怒潮呼嚎湧動，又如冰川之下蓄積了萬年的怨毒岩漿驟然噴發，不顧一切地衝入腦中，衝入四肢百骸，震蕩著全身血脈。
    剛才那一段字字錐心的對話重新回蕩在耳邊，全身血液都在沸滾翻騰，如洪流破堤般呼嘯著逆向深心而去——
    氣血翻騰下，他再也抑製不住，仰頭噴出一大口鮮血。
    林皓夜隻覺得手臂陡然一重，那個一直將肩背挺得筆直的男人就這樣倒了下來，無聲無息，仿佛死去一般。
    她忙停下腳步，將人抱入懷中，卻見他唇角滑落一行血珠，紅豔的驚心動魄。
    “殷文！”
    那個瞬間，她頭腦裏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隻是下意識將他打橫托在臂彎中，竭盡全力向住處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