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夜怔愣在那兒，眼睜睜地看著眼前之人一點一點逼近，冰寒的殺意席卷而來，幾乎將她整個人包裹其中，擠壓成齏粉。
    不，不對！
    那個時候，他還不是她的師傅！對他而言，她隻是一抹凶靈，因為戾氣未散，而滯留陽間傷人害命，死不足惜！
    不甘心……即便知道這隻是夢境，她還是覺得有炙熱的岩漿在胸臆中洶湧不絕，幾欲噴出——
    那是他們欠我的……是他們自己活該！
    她想叫出來，可是張一張嘴，喉嚨裏好像堵著一團棉花，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你既然已經死了，就應及早超度，重入輪回，而不應羈留陽世，為害生人！”
    那人的聲音冷如冰雪，一步一步逼近到她麵前，手上一線清光搖曳不定，吞吐出淩厲殺氣。
    為什麼……為什麼我被逼得走投無路時沒人管，可是當我怨氣不散、回來複仇時，你就要裝出一副正義之士的模樣來大興問罪！
    林皓夜已經忘記這隻是夢境，雙目瞪得血紅，喉中“荷荷”地發出聲音。
    那人緩緩舉起手中光劍，毫不留情地朝著她當頭劈下。生死一線，林皓夜咬了咬牙，忽然猛地掙脫，轉身疾奔而出。
    她不知道自己能逃到哪去，隻能沿著走廊漫無目的地向前狂奔。一間間房間向後退去，前麵的路忽然變成一級級陰暗的台階，盤旋而下，黑黢黢的不知通向何處。
    她站在樓梯口猶豫一下，耳聽得腳步聲就在身後，再顧不得許多，沿著樓梯拚命奔逃下去。
    周圍的光線越來越暗，漸漸變得伸手不見五指。林皓夜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隻覺得腳下台階漫無盡頭，怎麼走也走不到底，空氣黏重悶潮，一縷一縷沁入肺腑，整個肺腔都氤氳成一團漿糊。
    她就這樣機械地奔逃著，身邊已經成了一片純粹的黑，仿佛任何光線照射進來都會被黑暗吸收。
    這裏是什麼地方？為什麼一直看不到出口？
    難道她會永遠陷在這裏，再也見不到光明？
    不，她不甘心！
    她用力向前撲去，卻重重撞在一堵石牆上。那堵牆被她一撲之力撞得晃了晃，忽然向裏轉開，原來卻是一道石門。
    石門裏麵是一間石室，四麵牆壁上鑲嵌了八顆圓潤碩大的明珠，在暗室中發出幽幽柔光，映亮石室內的景象——
    石室中擺放了一塊塊巨石，玄黑中隱隱透出青光，不知是何材質。巨石上有天然的紋理，被人琢磨成中間一道凹痕的形狀，看來似是應該用來放置些什麼東西。隻是大部分巨石中央都是空空蕩蕩，唯有角落一塊巨石中間嵌著一把式樣古樸的長劍。
    這裏……是什麼地方？
    她茫然環顧四周，卻尋不到出口。待要退出石室，腳步聲已經追近到門口。
    她慌亂地躲到角落裏，眼看著那個人神色冰冷地出現在門口，一步一步踏進石室，心裏洶湧起無邊無際的憤怒和恐懼，雙手下意識地在身旁亂摸，就像一個溺水的人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無意中摸到卡在石縫中的那把古劍，忙用力拖了出來，隨手拔出劍刃，擋在身前。
    那人已經走到近前，突然微微“咦”了一聲，停步不動。
    下一刻，長劍劍刃煥發出寒星冷月一般的奪目光輝，耀痛了人眼，逼得她不得不轉過頭去，不敢直視……
    我不要超度……我不甘心消失！
    林皓夜突然坐起身來，覺得脊背上涼颼颼的，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又是這種該死的夢！
    她捋一把被汗水濡濕的額發，心髒猶自砰砰亂跳，慢慢吐出一口濁氣，近旁傳來殷文淡淡的聲音：“你做噩夢了？”
    她“嗯“了一聲，抬頭望去，那人恰好也正看過來，兩雙視線直直對上彼此，隱約可分辨出那人眼底深藏的一絲關切暖意。
    “沒什麼，都是些陳年舊事了……”
    林皓夜擦擦額頭，要待重新睡下，心中一片空空落落，仿佛身處懸崖，無論如何也睡不安穩。
    她想了想，索性抱著被枕鋪在殷文身邊，上床翻身倒下。
    殷文難得表現出一絲呆滯：“你……這是做什麼？”
    林皓夜倒是理直氣壯：“睡覺啊。”
    殷文微微蹙眉：“你要睡在這裏？”
    “反正這床夠大，足夠睡下兩個人。”
    林皓夜不客氣地鑽進被子裏，迅速蜷成一團。
    這床的確夠大，就算兩個人並肩躺下也碰不到彼此。隻是對殷文而言，和一個認識不過短短數日的女子同床而眠，這簡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他嘴唇翕動，想要再說些什麼，卻瞥見林皓夜煞白的臉色和滿頭冷汗。
    他忽然明白過來，眼中神色一再變幻，終於還是什麼都沒說，任憑她在自己身邊躺下。
    氣氛突然膠凝住了，黑暗中，兩個人誰都沒有再開口，然而也都沒了睡意。
    過了許久，還是林皓夜先打破僵局：“你……睡著了嗎？”
    殷文沒有答話，隻是闔目靜默。直到她以為他睡著了，才聽到男人低啞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沒有。”
    林皓夜翻了個身，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在黑暗中熠熠閃光：“你……”
    一個字說出口，她又頓住了，斟酌了好一會兒，才盡量挑了一個不會戳到他痛處的話題：“你今年多大？”
    殷文仍然闔著雙眼：“上個月滿二十七。”
    林皓夜“咦”了一聲：“那你比我大兩歲啊。”
    這句話說完，氣氛重又沉靜下來，似是兩個人都不知道該如何將談話接下去。
    過了許久，竟然是殷文先開口：“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林皓夜回想了一下，果真，跟這家夥認識了這麼久，她好像一次都沒跟他提過自己叫什麼。
    “我叫林皓夜，林是雙木之林。”
    她很爽快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殷文睜開眼，冰藍雙眸中隱約有光閃動：“皓夜……是‘皓月當此夜’的意思嗎？”
    林皓夜“嗯”了一聲，算是默認了。
    “你父母給你取了個好名字。”
    殷文語氣淡淡，聽不出是否有情緒暗湧隱藏其下。
    林皓夜不易察覺地皺皺眉，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來：“這名字是我師傅取的。”
    “你師傅？”
    殷文轉過頭，隔著黑暗看向她，眼神一再閃爍，似是在遲疑是否要問出口。
    “我跟你交過手……你出招似是跟淩氏少帥同出一路，你跟他……”
    他斟酌了半天，還是頓住了，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林皓夜看出他的為難，用一種無所謂的語氣續上他的話：“理論上來說……他是我的同門師兄。”
    “……”
    殷文默不出聲地倒吸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