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舒羽後退三步，臉色鐵青，手指握在袖中顫抖不已。
    荊玥險險發出一聲驚呼，然而他畢竟出身術法世家，見過各種慘象，心理承受能力不同常人，片刻之後已經恢複鎮定：“原來……原來桂枝姐，她早已死了！”
    “是……半年前她丈夫無故離去，其實是因為殺了妻子畏罪潛逃。他把妻子的屍體埋在樹林裏，也就是現在開發商建築工地的那片地方。”
    “雖然桂枝姐已經死了，可是靈魂並未散去，又回到這個和丈夫生前一起居住的房子裏，直到兩個月前——她的屍體被開發商挖出，扔入水潭中，她才找回了自己的身體。”
    “這座房子荒廢多時，早已朽敗，加之這周圍樹林茂密，水汽陰翳，以致邪靈滋生，長居於此。”
    “桂枝姐找回身體後，一心隻想過著和從前一樣的生活，所以認為自己還活著，忘記了以前的一切。她見到種種由邪靈造成的異象，驚嚇之下便跟小高說了這一切，小高又找了荊玥過來除鬼淨靈。”
    “這棟房子之所以會成為一個停滯密閉的空間，那是因為主人的意識隻停留在往日的記憶中，不願意向前，所以才會與外界隔離開——”
    “也因此，我們察覺不到任何邪氣，因為所有的邪氣都被房子主人的回憶遮蔽住了。”
    林皓夜一口氣說完，長吐出一口氣：“事情的經過應該就是這樣。”
    她話音剛落，房子已經以人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衰敗下來，空氣變得渾濁汙穢，浮動著隱隱可見的巨大黑影。
    林皓夜陡然想起什麼，對荊玥和高舒羽厲喝道：“快點離開這裏！”
    “嘻嘻嘻——已經來不及了喔！”
    無數的黑影從房子角落裏蜂擁湧出，原本被房主意念鎮壓住的邪靈失了束縛，全部跑了出來，將他們團團圍在中間。
    林皓夜手腕輕振，光劍破空而出，鋒芒所到之處鬼魅紛紛退避，讓出一條通路。
    她厲聲道：“先離開這裏，我來斷後！”
    荊玥嗯了一聲，拔出一把桃木劍，迅速念出幾個法訣，靠近他的邪靈被紛紛震散。他順手拉過高舒羽：“師姐可以應付得了的，我們快走吧！”
    “可是……”
    高舒羽話還沒說完，已經被荊玥硬拉著離開。他心裏明白，這麼多邪靈聚集在一起，就算是以他從小修道的水準也很難搞定，反而會拖林皓夜的後腿，還是先離開這裏再說。
    見他們兩個出了院落，林皓夜深吸一口氣，心知這麼多邪魅一旦放入人間，必定貽害無窮！
    她殺意已起，手中光劍霍地吞吐出三尺長的白芒，招式縱橫淩厲，將師門絕學盡情施展出。劍芒所及，邪魅化為一片片無意義的灰垢，消散在空氣中。
    無數邪靈聚集在她身側，然而剛接近三尺之地，就再也無法寸進半分。
    “好厲害……這個人不好對付呢！”
    邪靈們竊竊私語著，忽然脫離戰團，向院外飛去。
    “想逃？”
    林皓夜冷笑一聲，縱身直追出去，卻見荊玥和高舒羽都在門口並沒走遠。一見她出來，兩個人同時圍了上來：“你怎麼樣？”
    “我沒事……這些邪靈不能放它們進入人間，必須在此清除幹淨！”
    林皓夜片刻不緩，吸一口氣，身形已經躍起，施展開師門的化影身法急追而去，片刻後已經消失在樹林深處。
    荊玥見她身法，興奮得手舞足蹈，推一推高舒羽：“我去幫師姐，你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吧。”說完，人已跟著追了過去。
    高舒羽皺一皺眉，終於還是跟了過去
    他落在最後，走出樹林時已經是戰鬥的尾聲。原先遮天蔽地的黑氣隻剩一小團還在苦苦支撐，然而也被籠罩在林皓夜的劍光之下，看來覆滅隻是頃刻間的事。
    荊玥站在一旁激動地觀戰。他原本於武學一道頗有天分，隻是出身道術世家，家中長輩的武學修為有限。此時見林皓夜使出劍聖一門的不傳絕學，在旁觀摩鑽研，自是獲益匪淺。
    那些邪靈眼見不敵，互相使了個眼色，突然冒著消散在光劍之下的危險四散飛開，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團黑煙在空氣中消散開。
    林皓夜揚眉冷笑：“想跑？”剛要追去，忽而擰起眉頭，“咦”了一聲。
    那些散開的邪靈並沒有急著逃跑，而是朝著潭水撲下，一個接一個鑽入水中，朝著水底潛去。
    林皓夜皺緊眉頭：這些邪靈雖然躲入水中，但光劍以無形劍氣傷人，甚至可以刺穿萬丈地底的泉脈，邪靈就算躲入水中也難以逃脫。
    隻是不知為何，總有一種不祥預感縈繞心頭，連背脊上的汗毛都根根豎起。
    心裏迅速回憶一遍這兩日的經曆，總覺得好像是一副完整的拚圖，卻少了最關鍵的一塊。
    到底是什麼？
    邪靈……沒有邪氣……封閉的房子……屍骸……
    林皓夜陡然睜大眼，拚圖的最後一塊已經在心裏浮現出。
    她驀然轉頭，對荊玥和高舒羽聲嘶力竭地喊道：“快離開這裏——馬上離開這裏！”
    然而，已經晚了……
    潭水水麵突然泛起一陣漣漪，初時隻是靜水微漾，旋即波瀾大起，在水麵上形成一個巨大的旋渦。漩渦越轉越快，似是將整個潭麵都吸了下去，繼而逐漸向上升起，在半空中盤旋不定。
    仿佛是被漩渦的吸力所吸引，周圍的雲層都以人眼可見的速度急遽聚積過來，厚厚密布在天穹上，遮掩住正午陽光。
    周圍的光線瞬間黑暗了下去，好像從午間進入了黃昏。
    氣流從四周的樹林中靠攏過來，帶著綿密黏重的水汽，空氣中的水分越來越重，好像置身於潭水中。
    烏雲越積越厚，隱隱有電光在雲間閃爍，耳中隻聽得雷鳴轟隆不斷，一個接一個，好似打在心頭。
    林皓夜轉身催促荊玥和高舒羽離開，冷不防身後漩渦中劈出一道閃電，直直打向自己後背。
    荊玥瞧得分明，驚叫一聲：“小心！”
    林皓夜回頭看去，卻已來不及躲避。身側白影一閃，那道閃電正正打中那團東西，發出“嗷”的一聲悲鳴。
    她定睛看去，替她擋下那一擊的竟然是那隻大狗，雪白毛皮被閃電炙燒得焦黑，正伏在她腳下哀哀看著她。
    沒想到緊急關頭竟然是這條惡狗救了自己，林皓夜心裏一酸，俯身輕撫撫它：“謝謝你……”
    狗低低吠了兩聲，在她掌心中垂下了頭。
    隻是現在沒有時間為它傷感。耳邊呼嘯之聲愈加尖利，林皓夜迅速抬起頭，眼前水與風交纏在一起，竟然憑空在水天之間形成一股巨大的黑色旋渦，直徑最粗處足有十丈，最細處也有五丈寬。
    旋渦帶動周遭十數丈之內的空氣流轉，便宛如一個巨大的吸盤，將附近的事物盡數吸去，連丈餘寬的巨石和兩人合抱粗的樹幹也被吸入漩渦中心。
    旋轉著的風夾帶起無數尖利的石子撲麵而來，瞬間迷亂了她的眼。發根被氣流扯得隱隱作痛，她卻不敢伸手揉一揉，隻是仗劍護在身前。
    一股巨力陡然迎麵撞來，力量之大讓人完全無從抵抗。林皓夜大喝一聲，全身內勁都貫注於光劍之中，向前猛力擲出——光劍去如一道白虹，逆著颶風破開氣流，正中漩渦中心！
    一聲巨嘯響徹在天地間，連周圍的山頭都搖動不止，滿山樹葉都被盡數震落——
    黑色的漩渦中亮起兩輪碧瑩瑩的月亮，間或一眨，死死盯住林皓夜。
    那分明是一雙巨大的眼睛，流露著冰冷的威嚴和淡漠，仿佛世間萬物都渺小如草芥——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在這雙眼睛看來，所有生物都不過是地上螻蟻，隻要輕輕一碾就會碎成粉末吧？
    不過是一分神的當兒，插在漩渦正中的光劍已經激射而回，力道和速度都是剛才的三倍有餘！
    林皓夜不敢硬擋，隻得施展身法避過，身形驟然一分為二，光劍便從正中的空隙中掠過。饒是如此，麵頰肌膚仍如被利刃劃過，劇痛難忍。
    卻聽身後響起一聲慘哼，正是荊玥的聲音。林皓夜心頭一顫，剛想回頭看去，忽然生生頓住動作，分毫動彈不得——
    黑色的漩渦中浮現出一條巨大的身影，金角青鱗，足下有爪，脅下生有雙翼，尾長數丈有餘，輕輕一搖一擺便可掀起高達幾十丈的滔天巨浪。
    那是……龍？！
    她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幕情景，嘴唇微微顫抖。
    “那是應龍！人間界怎麼會有這種靈獸！”
    熟悉的聲音自身側響起，卻已失去了往日的木然淡漠，帶著猝不及防的驚惶。
    林皓夜不敢回頭，隻能惡狠狠地道：“不是讓你們回去嗎？怎麼還在這裏！”
    “主、主人不走，喵嗚！我也不走……喵嗚！”
    紫薇的聲音已經嚇得顫抖不清，可是仍然硬撐著不肯退縮。
    林皓夜知道現在不是糾纏不清的時候，隻能道：“去看看阿玥和小高怎麼樣了！”
    巨大的上古靈獸在黑色旋風中若隱若現，臉盆大小的鱗片隨著呼吸一開一合，宛如深海貝類——那是它發怒的前兆。
    林皓夜不知道這種隻在昆侖界存在的靈獸怎麼會來到人間界，更不知道它在這片水域裏生活了多久。但她很清楚，這位靈獸已經被徹底激怒，不會放過眼前這些打擾它安眠的人類！
    “看來我們這次真是惹到大麻煩了……”
    林皓夜喃喃自語著。
    應龍生有雙翅，屬龍中之精，靈力強大在靈獸中堪稱數一數二。即便是實力高深的術法師亦不敢輕易招惹，更何況眼前靈獸分明已經有了千年的修為。
    “我果然是習慣性倒黴的體質啊……”
    林皓夜嘴裏喃喃自嘲，雙手掌心卻已不知不覺沁出一層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