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廠房，林皓夜撥通波鳥的電話，通知他自己的方位。二十分鍾後，黑色的轎車在他們麵前停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從車上下來，神色關切：“有人受傷嗎？”
    林皓夜瞥一眼荊玥，後者大咧咧地一擺手：“這點皮肉傷，睡一覺就沒事了。”
    林皓夜聳聳肩：“那就是沒人受傷了。”
    男子的視線落在她懷裏的女孩身上：“她怎麼樣了？”
    “受了不小的驚嚇，我用師門秘法消除了她的記憶，她醒來後會忘掉今晚發生的一切，對她來說也是件好事。”
    林皓夜把手中的女孩交給他：“現在麻煩您送她回去了。”
    波鳥“嗯”了一聲，接過昏睡的女孩放進車後座。剛要打開駕駛座的門，荊玥一個箭步衝了上來，握住他的手激動大喊：“前輩！我仰慕您已經很久了，請您無論如何一定要收我為徒！否則我就在此長跪不起！”
    林皓夜按住砰砰亂跳的太陽穴，徹底無視眼前這個人。
    被他的舉動弄得莫名其妙，波鳥怔怔看著眼前這個穿著酒吧製服的青年，隔了三秒鍾才反應過來，轉目看向林皓夜：“皓夜？”
    林皓夜的答案簡潔有力：“他很仰慕劍聖一門。”
    “……劍聖？“
    波鳥看了看荊玥，恍然明白：“他想拜雪萊為師？”
    林皓夜歎了口氣，用無奈的沉默作為回答。
    荊玥眨眨眼，看看林皓夜，又看看波鳥，遲疑道：“您……您不是劍聖？”
    “我不會武功。”
    波鳥淡淡道，把手從他的掌握中抽了回來，回頭對林皓夜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簡單來說就是有人想綁架玲玲做成鬼使，幸好這家夥及時趕到。”
    林皓夜用手一指荊玥。
    波鳥看向荊玥，眼神稍稍緩和一些，微微頷首：“多謝你了。”
    “啊，這沒什麼，我們家族的信條就是揚善除惡，當然不能容忍這種利用邪術作惡的人存在！”
    荊玥摸著頭哈哈笑著，忽地似是又想到什麼，湊上前試探問道：“您……跟劍聖前輩很熟嗎？”
    波鳥皺皺眉，看一眼林皓夜。後者翻翻眼睛，以表明自己對這種死皮賴臉行為的極度無奈。然而在波鳥看來，這個動作的另一層意思就是“此人可信”，於是淡淡道：“嗯，算是熟識吧。”
    荊玥頓時無比激動，試圖上前握住他的手，卻被波鳥後退一步避開：“我對劍聖前輩仰慕已久，請您無論如何幫我傳達到我的仰慕之情……我是真心想拜入劍聖門下！”
    劍聖一門每一代隻收兩名衣缽弟子，掌門人在做決定時自然無比謹慎。而當代劍聖本身是一個很溫和寬仁的人，隻是在教導第一個弟子時遇到些意外情況，幾番糾葛，無奈之下隻能做出將其逐出山門的決定。
    至此之後，當代劍聖雖然若無其事，可絕口不再提收徒之事，直到三年後見到林皓夜，相處之下覺得她資質奇佳，又際遇奇舛，稍有不慎極易踏入歧途，於是將她帶在身邊。之後細細觀察了一年，感覺她經曆大變，性情有些孤僻倔強，除此之外並無不妥，這才下定決心將其收入門牆。
    隻是這些事，卻無法對一個外人宣之於口。
    波鳥歎息一聲，對著眼前青年灼灼燃燒的目光，隻能淡淡道：“雪萊他習慣了閑雲野鶴的生活，不願多收弟子，等到下次見麵，我會把你的意願轉達給他的。”
    “那麼拜托您了！”
    荊玥卻不知道他這一番想法，仍然激動不已：“請無論如何一定要替我轉達，無論要經受怎樣的試煉我都可以承受！拜托您了！”
    “……我知道了。”
    波鳥不知該怎樣應對他的熱情，隻能這樣回答。
    林皓夜實在看不下去荊玥那一臉興奮無比的表情，就好像是餓了三天的人見到了黃燦燦的烤鴨，上前將他扯開：“好了，波鳥醫生還要送玲玲回去，不要再耽誤時間了。”
    這樣一打岔，波鳥終於逮到機會鑽進駕駛座，發動轎車一路走遠了。
    荊玥雙手交疊墊在腦後：“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一切的？”
    林皓夜瞥他一眼：“什麼意思？”
    荊玥指指她身邊的小九尾狐：“它的計劃，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吧？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察覺的？”
    這個問題他剛才就想問，隻是“對方是劍聖傳人”這個消息的衝擊力實在太大，一時間忘了而已。
    這家夥也不笨嘛！
    “紫薇察覺到玲玲身上除了有鬼氣，還有妖氣。”
    林皓夜伸手撫一撫肩上的貓咪，白貓懶洋洋地“喵”了一聲：“我當時就猜測會不會是有妖怪在周圍逗留，但是也隻是以為有妖怪操縱鬼魂而已。後來你告訴我在學校出現的是鬼使，鬼使是隻有人類才能煉製出的，這就表示附近有一個會邪術的人類。而我又在附近見到它——”
    她一指腳邊的小九尾狐，被她取名為“青羽”的九尾狐麵無表情，好像她說的與自己沒有任何關係。
    “——居住在城市裏的妖怪不會跟人類太過接近，這是基本準則。它這樣做隻有一個理由，就是這個女孩對它有利用價值，再聯係到那個可以煉製鬼使的人類，我大概就可以猜出事件的真相了。”
    林皓夜一口氣說完，伸伸肩背：“我要回去了，你的傷不輕，沒事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她也不等荊玥回答，徑自帶著兩隻寵物往家的方向走去。
    走出大概十幾米遠，身後傳來荊玥的大喊：“喂，我工作的酒吧是明河酒吧，有空記得來一起喝酒啊，我請客！”
    當晚回到住處，林皓夜沒有再問那件事的善後結果，隻是第二日聽波鳥提及，那晚他隻告訴肖明遠自己在廠房那兒發現昏迷過去的女孩，至於中間發生什麼就不清楚了。
    而那個女孩醒來後也不記得昏迷前的事，不過既然她平安無事，肖明遠也不願多做追究。
    這件事就算是這樣過去了。從診所回來，林皓夜特意拐去菜市場買回來兩隻雞和一斤雞肝——家裏多了一隻愛吃雞的寵物，自己在這上麵的花銷也呈急速增長的趨勢。
    當時聽完事情經過，波鳥沉默半晌，忽然問道：“你為什麼決定把那隻九尾狐留在身邊？”
    為什麼？
    她抿緊嘴唇，沒有立刻回答。
    “劍聖一門的宗旨是‘守世’，對於非人類的妖物，如果不影響到人類的生活，總是存著一念之善。可是這次這隻九尾狐雖然沒對人類直接出手，也的確是威脅到了人類的安全，就算就此鏟除它，雪萊也不會說什麼——你一向行事決斷，為什麼這次沒有下殺手？”
    波鳥直視著她的眼睛，目光淡淡，卻似能看到她心底。
    林皓夜微微轉過眼睛，凝視著桌角那一瓶盛放嬌豔的雪白薔薇，靜默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道：“它……那隻九尾狐說，既然沒有人在乎它的想法，它又何必在乎人類的死活……”
    她閉上眼睛，語氣輕柔如夢囈：“那個時候，我好像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波鳥凝望著她，目光溫柔而悲憫：“你還沒有忘記那個時候的事嗎？”
    林皓夜神色平靜，籠在袖中的手指卻死死攥起，指節捏得青白：“我答應過雪萊師傅，不會再傷人性命……可是發生過的事，我也絕不會忘記！”
    “喵喵喵喵！”
    紫薇貓的叫聲把她從回憶中拉了回來，眼前燉著的雞湯已經開鍋了，她忙把各種調料下入鍋中，重新蓋上鍋蓋。
    “別在這兒站著，還要再燉兩個小時才能吃！”
    “喵喵喵喵！”可是我餓了！
    “你看看人家青羽，等了那麼久都沒叫一聲。”
    “喵嗚喵嗚！”那是因為它剛才把雞肝全部偷吃光了！
    說到這，紫薇回頭狠狠瞪了那隻沙發上的白色狐狸——太可惡了，那些本來都是我的！現在卻被這個可惡的家夥給搶走了！而且原先一直寵著自己的主人也開始偏心這個後來的家夥！
    真是太可惡了！
    雪白的九尾狐似乎完全沒感受到它的怨念，隻是蹲在沙發上怡然自得地舔著爪子。
    廚房裏不時飄出雞湯的香氣，紫薇咕嚕咕嚕地咽著口水，幾次試圖從廚房裏偷食物出來，卻都被林皓夜趕了出來。
    恰在此時，門鈴接連響了兩聲。林皓夜走到門口去開門，紫薇趁機溜進廚房，熟練地跳上灶台，開始找自己喜歡吃的食物。
    林皓夜擰開門，站在門外的青年撓撓頭，露出諂媚的笑容：“師姐，我又來蹭飯了！”
    自從那晚知道她出身劍聖門下，這家夥就經常找借口來此這兒蹭飯吃，順便套近乎。
    林皓夜壓根就不理睬他，徑直走到廚房裏把正在偷吃的紫薇拎下來，扔回沙發上。
    荊玥吸吸鼻子，恬著臉笑道：“好香的味道啊，師姐你今晚做的是什麼啊？我猜猜看，多半是燉雞湯。”
    沙發上的兩隻寵物同時抬頭瞪著他看，眼神像是看到幾輩子的生死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