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罩下的現代都市流光溢彩，宛如一個閃閃發亮的五彩琉璃匣子。車水馬龍，人流來往，居住在現代都市中的人們行色匆匆，為了自己的前程奔忙著，全然沒有注意到身邊擦肩而過的同類。
    一輛純黑的奧迪開進臨近城郊的某處小區，在一棟位置相對獨立的公寓樓前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一名身形長挑的黑衣女子走出來。漆黑長發幾欲垂膝，鬆鬆綰著一隻鏤空銀環。
    她的年紀並不很大，隻是鼻上架著一副樣式古板的黑框眼鏡，生生襯得老氣了十歲。
    女子繞到後備箱，從中提出幾個鼓鼓囊囊的塑料袋。一眼瞧去，裏麵裝著各種食材和熟食。
    她駕輕就熟地在雙手都拎滿袋子的情況下打開鐵門，乘電梯上樓，最終在自家公寓門口站住。
    手指摸索著打開門，她深吸一口氣，在推門進屋的瞬間側身一讓。呼嘯的風聲從耳畔掠過，然後是一聲綿長悠揚的大叫——
    “喵嗚！”
    “紫薇讓開，我把東西放下就給你做晚飯。”
    女子一邊用腳尖勾上門，一邊努力把腳邊的事物推向屋裏——那是一團雪白小巧的貓咪，蜷縮起來不過兩個拳頭大小。碧藍的眸子眯成細細一線，正扯著她褲腿咕嚕咕嚕撒著嬌。
    “好了好了，晚上給你做牛奶蝦仁吃，你先進屋去玩吧。”
    貓咪發出一聲“咪嗚”，跟著她走進廚房，想先討些點心填填肚子——話說那家乳酪蛋糕店的蛋糕味道真是不錯，就算再來三塊它也能吃得下。
    女子把袋子放在廚台上，隨即轉回客廳。貓咪猶不死心地跟進了客廳，見她按下電話機的留言鍵，聽筒裏傳來一個低沉溫和的男音：“皓夜，你回城一個月，不知道住得還習慣嗎？波鳥說你一直悶在公寓和診所裏不出去，我有點擔心。有空還是出去多交幾個朋友，對你的修行心境更有好處……”
    他諄諄叮囑，女子卻聽得直皺眉頭，嘴裏嘟噥一句“真囉嗦”，隨手扣下聽筒。
    不過她也知道那人是真心擔憂自己，抱怨幾句，還是乖乖拿出手機，給他回了一個短信。
    貓咪對她“消極怠工”的行為十分不滿，拉著她衣角咪咪大叫，抗議她不給自己做飯的虐待行為。
    林皓夜俯身抱起她哄了兩句，回身從冰箱裏取出昨天鹵好的雞肝，掰成小塊放進貓食碗裏。
    白貓發出一聲歡呼的“咪嗚”，湊上去狼吞虎咽。
    林皓夜趁著這個空當走進廚房，不一會兒便飄出飯菜的香氣。白貓抽抽鼻子，被香味吸引過去，在她腳下蜷成一團，討好甜膩地“喵喵”叫著。
    她調小灶火，不再理會這隻諂媚的貓，坐回客廳翻著新到的雜誌。
    貓咪跟回客廳，坐在她腳邊，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她，活像一個沒人要的小可憐。
    隻是過了片刻，看這樣的柔情攻勢無法打動她，白貓終於放棄吸引她的注意力。它抖抖身上的毛，作出一個古怪的動作，類似於人類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突然發出一聲大叫：“主人，到底什麼時候吃飯啊！”
    林皓夜猛地一抖雜誌，順手把它拎到膝上，怒喝道：“說了不準隨便說話，你要鬧得滿世界都知道你是妖怪，然後被修道之人降伏嗎！”
    白貓不服氣地盯著她，繼續令人瞠目結舌的饒舌：“可是我餓了，喵嗚！主人不給我做飯，你虐待我，喵嗚！”
    “什麼餓了，你剛才不是吃了雞肝嗎！”
    林皓夜怒斥一聲，順手摘下眼鏡。
    一瞬間，宛若明珠褪下表麵塵土，露出皓潔皎然的明光。
    她的五官並不精致美豔，可搭配在一起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動人韻味。眉目宛然，言談時有一股難言的氣韻流轉，一顰一笑俱是風華。
    白貓知道她吃軟不吃硬，扯著她衣服，討好撒嬌地蹭著。林皓夜皺眉看了它片刻，還是起身進了廚房，過了片刻端出熱騰騰的飯菜放到它麵前。
    白貓歡呼一聲，撲上去大吃起來。
    林皓夜苦笑地搖搖頭，剛想去端自己那份，茶幾上的電話又響了。
    她嘀咕一句“又是誰啊”，拿起聽筒：“喂？”
    “是皓夜嗎？”
    “波鳥醫生？這麼晚了，您找我有事嗎？”
    林皓夜微覺詫異。
    波鳥是她現在工作的這家中醫診所的持有人，也是她的頂頭上司。這是個很傳統的東方古典型男子，平時打交道都恪守男女有別的尺度，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給她一個獨身女子打電話？
    “嗯，有一件私事想請你幫忙。”
    醫師斟酌一下：“我有一個朋友是C大的教授，他女兒今年剛上小學。那個小姑娘我也見過，很是聰明伶俐，可是上學沒幾天就死活不肯再去，要是逼急了就躲在屋子裏哭。”
    林皓夜“喔”了一聲：“小孩子都這樣，習慣了就好了。”
    “我那個朋友也是這樣想的，可是一再哄勸，他女兒隻是不肯去。問得急了，小姑娘竟然說她學校裏鬧鬼，把我那個朋友氣得說不出話來。”
    林皓夜仍是一副可有可無的樣子：“小孩子不想上學，什麼借口都想得出來。”
    “可他女兒言之鑿鑿，說是親眼見到學校有鬼影出沒。不止是她，連她同學也都看到過。我那個朋友將信將疑，送女兒去學校時打聽了一下，的確如她所說，所以才找到我，想讓我幫著看看怎麼回事。”
    說到這裏，醫生的語氣帶了一點苦笑意味：“你知道的，我雖然對易經、先天演卦感興趣，可也隻是略懂皮毛，真要卜算命道是遠遠不夠的，何況又牽扯進妖鬼之說，隻能來找你了。”
    林皓夜亦是苦笑：“這種事情……可是您也知道，按師門戒律我是不能隨便出手的。”
    醫生正等著她這句話，立刻說道：“沒關係，我已經打電話問過雪萊了，他說允準你幫我這個忙。”
    那個老家夥！
    林皓夜一瞬間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回想起剛才那通莫名其妙的電話留言，終於意識到自己是被這兩個人聯手耍了！
    實在是太可惡了！
    心裏腹誹著，她麵上仍保持著盈盈笑意，無論如何都不能對自己的頂頭上司發作出來：“這樣啊，既然雪萊師傅都這樣說了，那應該……”
    “那就這樣了！”
    聽筒那端的男子迅速接口，幹脆果斷地讓她沒有反應時間：“我待會兒把我朋友的地址和聯係方式發給你，我會讓他聯係你的，麻煩你了！”
    “可是……”
    林皓夜話還沒說完，聽筒裏已是一片忙音，顯然對方怕她改口，搶先一步掛了電話。
    “可惡的混蛋！”
    林皓夜“咣”的一聲扔回聽筒，整個人躺進沙發中，抱著靠墊忿忿大叫著。
    “竟然聯手算計我，真是太可惡了！”
    白貓縮一縮身子，拖著食盤一路躲到牆角裏——開什麼玩笑，主人雖然一般不發火，但她發起火來就不是一般人！
    波鳥醫生這通電話打得古怪，聯係起剛才的電話留言，擺明了是那兩個人嫌她回城之後生活過於封閉，想著法讓她出去多接觸旁人。
    那些世俗之人跟她有什麼關係？她幹嘛沒事找事地去跟他們接觸？嫌日子過得太閑了啊！
    鬱悶歸鬱悶，可這兩個“家夥”一個是授業恩師，一個是頂頭上司，真要她違背他們的意願，她還是做不出來。
    好在波鳥醫生也說了，要他朋友聯係自己，說不定他朋友也是隨口一說，第二天就忘個幹淨。
    本來嘛，現代社會的人都崇尚無神論，怎麼會當真花錢花功夫地請人去調查神鬼之事！
    這樣心安理得地想著，她走到廚房去端自己那份晚餐，卻瞧見那隻白貓吃完了自己那份，正偷偷跳上廚台，試圖從她盤子裏把一塊排骨拖走。
    “紫薇！你竟然敢偷我的晚飯！明天不給你做宵夜吃了！”
    “喵喵喵喵喵！”
    本來以為這件事到此為止，沒想到一個小時後，在她吃完晚飯收拾完屋子正拿了衣服準備進浴室洗澡時，電話鈴又響了。
    林皓夜這回真有些不耐煩了，拿起聽筒，努力克製才勉強不發作出來：“哪位？”
    “請問，是林皓夜小姐嗎？”
    聲音很陌生，可陌生中又有幾分熟悉，似乎曾經聽過，隻是隔了太久記憶不清。林皓夜皺皺眉，耐下性子：“我是，請問您是哪位？”
    “抱歉這麼晚打擾你，我叫肖明遠，是波鳥的朋友，他應該跟你提起過。”
    “肖、肖明遠？”
    林皓夜瞬間瞪大眼，又連著問了幾個問題，得到答複後，頓時泄了力氣，動彈不得地靠坐在沙發裏。
    竟然、竟然是他？！
    那邊渾然未覺她的異樣，仍在絮絮說著：“我知道不該這麼晚打來，不過我女兒這兩天的狀態實在很不好，做什麼都沒有精神。我想她可能真是被什麼東西嚇到了，所以能不能麻煩您這兩天和我女兒見一麵，看怎麼開導她比較好。”
    林皓夜回過神來：什麼鬧鬼啊！敢情他壓根把鬼神之說不當一回事，還把自己當成了心理醫師！
    枉她一直以為波鳥醫生沉熟穩重，原來也會布下圈套讓她往裏鑽。
    不過，是這個人啊……
    好像沒有辦法拒絕呢。
    “林小姐……林小姐？”
    聽不到她的答複，那邊連著叫了兩聲。林皓夜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忙裝模作樣道：“啊……啊，沒問題，我知道了，那就明天吧，明天正好是周末。您看我們在哪見麵比較方便？”
    “如果不介意的話，請您到我家來吧？”
    “啊……什麼？”
    男子頓了頓，有些無奈又有些歉疚：“我知道這樣不太合適，可是我女兒這幾天精神狀態一直不好，說什麼都不願出門。我本來想帶她去你們診所的，可是她一出門就大哭不止，所以隻能麻煩您來一趟了。”
    “喔，這樣啊。”
    林皓夜擰起眉頭，終於覺察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了。
    如果真是小孩子為逃避上學而故意裝病的話，沒必要連門都不出啊。這麼說來，她是真的受過大的驚嚇，才會變成這樣。
    “我知道了，沒關係，那我明天上午過去吧。請問您家的住址是？”
    男人報給她一個住址，再次道歉：“真是不好意思，麻煩您跑這一趟了。”
    “沒關係，那明天見了。”
    林皓夜一邊掛了電話，一邊靠在沙發上，疲倦地閉上眼睛。
    腳底的白貓歪著頭打量了她一會兒，忽然往她膝蓋上一跳，“喵喵”大叫起來。
    林皓夜被它壓得慘叫一聲，拎起它後頸皮用力搖晃：“說了不準往我身上跳，你最近體重又增加了你知不知道！”
    “喵喵喵喵！”照顧我是你的責任，我變輕了你才應該感到內疚呢！
    “什麼叫照顧你是我的責任！信不信我把你扔回垃圾堆裏去？”
    林皓夜心情正鬱悶，惡狠狠地瞪著它。白貓立刻換上一副諂媚討好的表情，在她手上蹭來蹭去，喵喵叫個不停。
    主人你人最好了，一定不舍得丟掉我的。
    “真是……要不是因為你吃了帝流漿，已經不是普通的貓了，我一定把你送給波鳥醫生，讓你天天去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