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曉之空,彼岸之滄海 第八十一章 韶華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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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柔紗,覆滿斜飛的簷角與潔淨的宮道,朦朧而飄渺。由於宮內侍衛與兵士幾乎都前去抵擋史軍,四周空無一人,韻之與懷槿就在這樣的寂靜中追趕著如鳶。來到一座宮殿前時,二人卻不得不停下腳步,因為門前現出了一道矮小而瘦削的人影,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封白璉?”懷槿在見到來者的一瞬不禁有些驚訝,隨即麵上又露出幾分不滿,“封如鳶為了擋住我們,竟完全不考慮親生兒子的安危麼!”
韻之輕聲道:“他都打算殺了自己的孩子,又怎麼會考慮這個。”
白璉並未聽到二人的交談,隻是抽出腰間長劍立於前方,稚嫩的臉上凝著堅決。
懷槿深吸一口氣,突然向前邁了一步,“韻之,這個孩子交給我好了。你去找封如鳶,他應是去了自己的寢宮。”
韻之驚詫地看著他,沒有離開。懷槿見狀急忙問道:“怎麼了?難道你認為我連一個九歲的孩子都對付不了?”
聞言,韻之麵無表情地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懷槿頓時深受打擊,麵色低落地轉開了頭。韻之想了想,輕拍了一下他的肩頭,“我信你這次,不過最後你若是沒來找我,就算追到陰司我也不會饒了你!”
懷槿聽罷重新看向韻之,高興地點了點頭,“放心,我怎麼舍得丟下你!”
韻之微微笑了笑,縱身向前掠去。白璉心中一驚,揮劍便要阻攔,卻見懷槿攔在了自己身前。他臉色沉了沉,劍鋒一揚指向懷槿,“請讓開!我並不想傷害你!”
“你就那麼有自信能勝過我?”懷槿輕笑著,高挑的身子端立在地,優雅地將雙手負於身後,一舉一動都從容不迫。
白璉警惕地打量著他,“我知道你不會武功!”
懷槿緩緩搖著頭,“並不一定要會武才能打敗你。”
白璉完全不明白懷槿的意思,咬了咬牙便飛身向懷槿攻來,劍刃凜著一線光華迅猛而去,卻在懷槿麵前突然頓住。隨著耳畔響起的清鳴,白璉驚訝地凝視著長劍,隻見劍身撞入了一個鐵銬,被卡在其中。孩子的力量畢竟較弱,他一時竟無法將劍拔出。趁著此時,懷槿握著鐵銬上的鎖鏈快步移至白璉身側,猛然一拉便讓長劍脫出了對方的手掌。
長劍飛旋著劈入地麵,發出清脆的響聲。懷槿笑著看向白璉,“還好我一直帶著你們牢裏的鐵銬,就算我沒有好好學過武,力氣還是有的。”
白璉不甘地咬著嘴唇,竟赤手空拳地向懷槿撲來,卻突然跌倒在地。他伸手按住微微顫抖的左腿,想要重新站起,但終究力不從心,麵上霎時浮現出自責與悲哀。
見此情形,懷槿也不由吃驚。他快步來到白璉身邊,輕輕扶住白璉單薄的肩頭,“你在腿傷尚未痊愈時就練武了嗎?”
白璉想要推開他,卻使不出一點力氣,“身為長子,我怎麼能因為一點小傷就休息!”
懷槿的聲音忽然變得嚴厲起來,“一點小傷?當初你可是半月都無法下地走動的!這樣胡來隻會讓你的情況越來越嚴重!”
白璉怔怔地望著懷槿,不知道他為何如此憤怒,“我隻是想要做到父王期望我做的事情罷了……我是席國的大公子,要為弟弟們做出表率……”
懷槿輕歎了一下,不由為這個克己認真的孩子痛心不已。他將白璉抱進殿內放在榻上,便向外走去,“不要跟來了,在這裏好好休息吧。”
望著懷槿的背影,白璉掙紮著爬起身,“請等一下!”
然而回答他的隻有殿門關閉的聲音,門外,懷槿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與此同時,韻之在寢宮的回廊上快步走著,一根根朱紅的廊柱不斷在眼前出現,又被拋於身後。當行至回廊盡頭時,眼前出現了一道精致的房門,韻之將其推開,一抹紫色的身影霍然映入眼簾。
聽見房門開啟的聲響,背對韻之的如鳶緩緩轉過身。他手中握著一個小巧的木盒,毫無表情的臉上透著幾分蒼茫,在飄搖的燭光中忽明忽暗。見到韻之的一瞬,他的眸中流露出深深的諷刺,木盒落在地上,發出破裂之聲。
“現在韶華已是你的囊中之物,對寡人窮追不舍還有什麼意義?”
韻之向前走了幾步,“當然有,你隻要身在此處,便依舊是席國的君主。寡人說過,要用當年的真相交換你的禦座。”
如鳶驀地笑起來,“真相?知道了又能如何!無論怎樣都改變不了我被那個女人背叛的事實!”說著,他自袖中將綁在臂上的兩柄短劍拔出,腳步一掠便向韻之殺來。
兩道利刃自左右飛來,猶如兩條蛟龍一般迅猛強力,毫無破綻,一時封住了韻之的所有出路,甚至連拔劍格擋都來不及。不得已之下,韻之身形一矮,頭頂擦著刃風堪堪躲過,卻不防如鳶飛出一腳,踢在他的腳踝上。
韻之腳下一軟,不由得單膝跪在了如鳶麵前。眼看兩道雪亮的劍刃如飛虹般再次斬來,韻之將手抬起,雙掌合十,竟將右刃猛地夾在了兩手之間,劍端點在他的眉心便倏然停止。如鳶心中不覺一驚,動作亦稍顯遲疑。趁著此刻,韻之身子一側躲過左刃,肘部向對方的下腹擊去。這一切都發生於電光火石之間,如鳶的反應卻相當迅速,立刻收住攻勢向後掠去,刹那間與韻之拉開了距離。
韻之終於得到了喘息的時機,心中疑惑萬千,麵上卻依舊波瀾不驚。他仔細觀察著如鳶,目光突然落在破裂的木盒上,不禁恍然大悟,“你不應該有這樣的速度和力量,是服了什麼藥嗎!”
如鳶微微笑著,手中短劍寒光閃爍,“沒錯,我說過我不會就這樣束手就擒!”
“若是能在短時間內提高你的武力,想必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你的身體最終會無法承受這樣的力量。”韻之冷靜地道。
如鳶卻沒有絲毫在意,“在那之前我會先殺了你!”
韻之聽罷輕笑了一下,緊緊盯著如鳶,抽出了長劍,神情比起往常更為專注與認真,“那你就來試試,剛才的一跪,我會讓你加倍償還!”
如鳶輕蔑地冷哼一聲,再度向韻之殺來,劍刃卷起的勁風呼嘯不絕,傾刻便刺出數十劍。韻之在淩厲的劍光與殺氣的包裹下,神色沒有一絲動搖,全神貫注地應對著如鳶的攻擊,雖沒有找到進攻的機會,卻將對方的招式統統化解。良久,二人的交鋒依舊持續著,韻之卻始終沒有受到一點傷害。
如鳶見狀,心裏不由急躁起來,更加快了進攻的速度與力道,甚至讓韻之在抵擋時連退幾次。但不多時,他的手臂便傳來一陣刺痛,讓攻擊有了破綻。韻之趁著此時縱身上前,猛地挑飛了如鳶右手的劍刃,隨後一把擰住他的左腕,將他壓製在地,“不要胡來了,否則你的身體真的會崩潰。”
如鳶看了看飛落遠處的右刃,又看了看韻之,冷冷笑起來,猛一使力掙脫了韻之的束縛,刺痛卻蔓延至胸膛,一股甜膩的腥味湧上喉頭。他咬著牙站起身子,生生將那口血咽了回去,臉上浮現出深切的不甘與悲哀,“為什麼……明明都已豁出了一切,我還是無法勝過你!”
韻之平靜地對視著那雙悲憤的眼眸,沒有言語。這時房門再度被打開,懷槿匆匆走進屋內,在看到眼前情形時,麵上的擔憂才漸漸散去。麵對著如鳶,懷槿忍不住麵露怒色,“封如鳶!你真的對所有人,哪怕是自己的兒子都沒有一點感情嗎!封白璉一直都期望著你的關懷與重視,可是你也僅僅將他當作一枚棋子?!”
如鳶的笑容充滿不屑與嘲諷,“感情?我早就丟掉那種東西了!所有人都是我的棋子,也包括封白璉!隻要我願意,像他一樣的子嗣我想要多少個都可以!”
韻之輕歎了一下,“因為他們不是照曦所生嗎?”
如鳶霎時愣住了,腳步不由自主地後退,靠在了牆上,四肢比起剛才愈發無力,鮮血再次湧上喉頭。韻之向他走去,自懷中取出一個精巧的盒子放在如鳶麵前,“這裏麵有照曦留給你的遺言,當初她將其放在花月樓,希望能夠交給你,但你卻再沒有踏進那裏一步。”
聞言,如鳶錯愕地睜大了眼,立刻認出那隻盒子是多年前自己裝著一枚金釵,親手送給照曦的禮物。他探手想要將其拿起,又猶豫地收了回去。
怔怔地凝視著木盒,如鳶眼中含著懷念,又夾雜著怨恨,仿佛透過它再度看見了照曦陽光般的笑顏。那張精致的容顏半掩於朱紅的亭柱之後,帶著淺淺花香,讓滿庭的春光一瞬失色。然而如今,那為他而綻放笑顏的芳容早已凋零,那為他撫琴的雙手最終握著的卻是沾滿鮮血的利刃,那為他放聲的歌喉至死亦沒有留給他隻言片語。歲月悠悠,韶華不再,曾經的柔情萬種與簫管琴音都再也無處可尋。
如鳶深吸一口氣,再次伸出手將木盒拿起,神色竟帶上了幾分莊重。他輕柔地揭開蓋子,將書信取出,猶如害怕手中信紙會破碎一般地緩緩將其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