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餘花之雨,斷鴻之音 第三十七章 鴻翔鸞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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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暖香嫋嫋,簾帷半卷,若海倚在床上,遠目窗外春日斜照下的簷瓦樓台,微風掠過,引得飄絮縈閣。
若風坐於他身後,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搭在身前,嚴肅的麵容夾雜了幾分悲哀。
“大哥,那座宮殿真像蘆國的和祥殿。”
若風輕歎一聲,探手搭在若海肩頭,語中漸露惆悵,“若海,這裏是史國。”
“是啊……”若海輕歎一聲,靠在若風胸前,“今後,我們就留在這裏了?”
若風沒有回答,隻是放在若海肩上的手略微收緊。
房門突然推開,打破了室內的靜謐。韻之走進房中,見若風和若海打算施禮,便伸手攔下,“若海的身體怎樣了?”
“多謝關心,已好很多了。”若海輕聲應道。
“聽若空說,這幾日你們都沒有好好用膳,長此以往,身體怎麼受得了。”
若海微微笑了笑,麵容卻帶著無法掩蓋的苦澀,“讓您費心了,隻是近日食欲不振。”
韻之望著二人,沉靜的眸中含著關懷,“還是無法接受眼下的事實嗎?”
若風抬起頭,直視韻之,“並非如此!隻是……”話語戛然而止,若風開翕著雙唇,卻不知該如何述說,手指緊緊攥住床沿,最終歸於沉默。若海亦垂首不語,一時間,房內寂靜如夜,窗外飛鳥的鳴啼顯得異常清晰。
韻之不由得歎息著走到窗邊,指尖輕撫於窗欞之上,一隊鴻雁劃破碧藍的天際飛翔而過,引吭嘹唳,雄姿昂然。韻之眺望遠方,平靜的語調中隱隱透著幾分感慨,“人也如同鴻雁一般,總有不得不停下之時,但最終亦會展開雙翼,重新翱翔於天地之間。這一次,為了自己展開羽翼吧,你們現在所應效忠的,不是名為君主的空殼,亦非名為國家的桎梏,而是內心的信念。”
若風和若海亦隨著韻之看向窗外,心中掀起一陣波瀾。若風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冷峻的麵容有了幾許柔和,“也許現在束縛著我們的隻是對父親的愧疚和對故國的執著,我們將這些看得如此重要,最終卻沒能對父親盡孝,也沒能為蘆國獻出一切。”他說著起身來到韻之麵前,“你說的沒錯,沉湎於哀痛也不會讓現狀有任何改變,現在是再次前行的時候了。”
聞言,韻之微微笑起來,將手按在若風肩頭,仿佛想要灌入一份力量一般,“隻要你們願意,史國便可以成為你們的家,重新站起來吧。”
若風鄭重地頷首,隨即看向若海。若海會意地笑著道:“大哥,現在我所有親人都在這裏,我哪兒也不去。”
見二人恢複了精神,韻之稍微安心了些許。又交談幾句後,他離開了房間,垂首行走於廊間,眼中盈著幾分複雜,“父親嗎……”
正沉思時,韻之忽然撞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抬首便看見懷槿關心的笑容,“你在想什麼?”
韻之若有所想地看著遠方,“沒什麼,隻是剛才聽若風和若海提到他們的父親,有些感慨。”
望著韻之有幾分凝重的麵色,懷槿輕輕將他摟入懷中,“如果你在意,就去看看他吧,他始終是你的父親。”
聽罷懷槿的話,韻之沉默片刻,點了點頭,“說得也是,這幾天處理完要事後,我便去見他。”
見韻之已解開心結,懷槿舒心地笑了笑,拉起他離開了回廊。
幾日後的清晨,春日和煦的陽光灑落林間,山巒橫翠,清泉迢迢,芳景如屏。韻之靜靜站在一座精致小巧的庭院前,仰首透過枝葉望著蒼穹,細碎的陽光自葉間流下,在他的麵龐和衣襟上映出一道道粼粼光影。
不多時,卓霖便與一名氣質高雅的中年女子循著山道緩緩走來,在見到韻之的一刻不免詫異。韻之麵對著二人,胸中湧上許多無法言說的情愫。眼前這名女子便是大公子卓韻福的生母燕苓,亦是卓霖摯愛之人,甚至在退位之時也不忘攜她一同離開。韻之驀地有些悲哀,自己的母親無論如何努力,終究無法如燕苓一般獲得卓霖的真心,最終隻能孤寂地消逝於病痛之中。
“……大王?”燕苓遲疑了一下,喚道。
“還是叫我韻之吧。”韻之說著目光轉移至卓霖身上,隱約透著幾分詢問。卓霖轉身打開了院門,語調平靜中透著幾分蒼勁,已不再如退位前那般虛弱,“進來吧。”
韻之隨二人進入,燕苓留在屋外打理著方才摘來的草藥。卓霖將韻之帶入木屋,淡淡地看了看他,“不知不覺間,你登基也一年了。”
卓霖說著坐在了榻上,韻之也輕拂下擺跪坐於他的對麵,“這一年裏,您看起來身體好了很多。”
“離開了王位放下許多事情後,才發現將心情與思緒放鬆是多麼的重要。燕苓一向喜愛花草,我便每日陪著她流連山間,幾乎已將朝堂之事遺忘了。”卓霖捋了捋胡須,輕笑起來,“你呢?覺得累嗎?”
韻之麵無表情地搖首,“我隻是在做著自己應做的事情。”
卓霖凝視著韻之,神色平淡,看不出心中所想。良久,他歎息了一聲,“其實你登基後,所有的做法都與我的期望背道而馳。但我在位期間並未能改變史國,因此我時常在想,你所帶來的一切或許才是史國真正需要的。”
韻之微微一怔,卓霖的話出乎了自己的預料,不禁露出隱約的笑容,“能聽到您這麼說,還真是讓我十分高興。”
卓霖卻笑著搖了搖頭,“我知道,就算我反對你也不會改變自己的道路。前幾日,你在招賢台上將蘆國的幾位將軍與淮國太子拜為史國將領,我也相當吃驚。”
韻之微微笑了,眼中卻帶著幾分鄭重,“隻有海納百川才能讓史國變強。”
聞言卓霖讚許地大笑起來,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他自榻邊的櫃中取出棋盤與棋子,放在了幾案上,“很久沒有與你下棋了。”
說罷,卓霖撚起一顆棋子,穩穩落於縱橫的經緯之上。韻之想了想,也撚棋走下一步。隨著棋盤漸漸覆滿黑白的棋子,二人結束了棋局。雖然韻之輸得十分慘烈,心中卻充滿舒暢。當他走出門外時,忽然回首道:“以後我會常來看您的,爹。”
卓霖輕聲應下,握著棋子的手微微攥緊,眼眶中竟不知不覺盈滿淚水,一滴滴落在棋盤之上,仿佛於縱橫的江山、無情的爭奪之間灑下不可磨滅的溫情。遠離灰暗的朝堂,時至今日,他才第一次發現,血脈之情讓人如此溫暖。
明媚的陽光鋪灑在繁盛的山林間,猶如給山道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紗,兩側蔥蘢的草木連綿不絕,一片幽綠泛著柔和的光澤。韻之在燦爛的流光下穩步前行著,望向遠方的眸中所映出的不僅是碧藍的穹廬,更是廣闊的天下與充滿期冀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