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餘花之雨,斷鴻之音 第三十三章 殤滅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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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內,幾個酒壺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尚未飲盡的美酒自其中流出,在地麵淌出一道蜿蜒的痕跡,於燭光的映射下泛著點滴光華。淩幻隨意地斜倚在地鋪上,手中搖晃著一壺酒,哼著不成調的小曲。
非沄挑簾進入時,眼中便是這副光景,張揚的眸中隱隱有了幾分怒意。淩幻見到他不由一驚,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大王,這些酒是蘆國釀酒名鎮所產,我稍微嚐了嚐正想給您送去!”
“不必,今夜輪到你的隊伍巡防!”
“大王,巡防兵士我已全部安排妥當,請放心。”淩幻急忙回答。曲家幾人逃走那日亦是他的兵士輪值,從那時起,他便加強了防守的力度。
“那就好。”非沄眼角的餘光瞟了一下淩幻身邊的酒壺,聲音忽的帶上幾分狠厲,“下次若是寡人再見你於軍中飲酒,決不輕饒!”
淩幻認真地應著,“大王,我軍與蘆國決戰在際,末將絕不會再犯!”
“決戰?這個國家早已是寡人的東西了!”非沄不屑地輕哼一聲,“寡人倒要看看他們的苟延殘喘能持續到幾時!”
淩幻聽罷搖了搖頭,“大王,這樣可不行,您難道沒發現麼?我軍存在著弱點。”
非沄嗤笑起來,“我軍的弱點?說來聽聽。”
淩幻不僅說出了結論,甚至將對策亦托盤而出,非沄沉思片刻,“淩幻,你馬上跟著寡人過來,詳細製定你的策略。”
“諾。”淩幻依依不舍地看了看地上的酒壺,跟著非沄離開了自己的帳子。
武京城內,若風等三人帶領著兵士加固防禦日夜巡守,太尉齊願則派出部下帶領一隊人馬前去桓軍糧草的必經之地進行埋伏。望著若風和若海夙夜不眠而略顯憔悴的麵容,齊願感到深深的自責與痛心,在蘆國臨危之時,作為長輩的自己卻無法成為他們的支撐,反倒需要他們帶領前行。
燒毀桓軍糧草的人馬回到武京後不久,桓軍便兵臨武京城下,黃色旌旗輝映著春日的陽光,燦爛奪目。旗幟前方立有一根長長的竹竿,懸掛著一顆腐爛不堪的頭顱。若海在看到的一刻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咬緊牙關忍住了將欲落下的淚水,手指緊緊扣住城牆的青石,直到關節微微泛白。
若風望著那顆頭顱,雖然依舊麵色冷峻,緊握成拳的手卻也隱隱顫抖。即便從曲次那裏並未得到多少父愛,他們的身體中始終流淌著他的血脈,最後的相見竟是這副光景,一瞬間,所有的悲憤與痛苦都叫囂著湧上心頭。
若風深吸一口氣,穩住了情緒,輕聲道:“若海……不要衝動,一定要堅守武京,隻要桓軍糧草無法接應,便是我們的勝利。”
“嗯,我不會出城的。”若海明白若風的擔憂,也平穩了自己的心緒。
武京城內做好了迎擊準備,桓軍卻出乎意料地沒有攻擊,連綿的營帳顯得安安靜靜。但蘆軍卻不敢有絲毫放鬆,緊繃著神經觀察桓軍的一舉一動。然而直到夜幕降臨,桓軍亦沒有任何動靜。
若風正打量著地圖時,若海推開了房門,“大哥,夜晚的守衛已經安排完畢。桓軍在白天沒有攻擊,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蹊蹺?”
“桓軍處於東門,門外有寬闊的護城河,若是硬攻城牆必會造成巨大的損失。北門與南門均有山巒阻擋,守衛的兵士也未見有大軍出現……桓軍難道正盤算著什麼……”若風沉吟著,莫名地有了不詳的預感。突然一名兵士跌撞著衝進房內,急切地喊道:“將軍!不好了!東門城門不知被誰打開,桓軍已經開始進城了!”
在被火光映得一片通紅的黑夜下,桓軍屠殺著措手不及的蘆國兵士,漸漸湧入武京城內。非沄踏著大步走入城門,負手遙望,明黃的王服在焰火的輝映下披上道道橙影,“沒想到看起來堅不可摧的武京竟然如此輕易就從內部擊毀。淩幻,多虧你想到了蘆軍會對我軍糧草下手,而提前埋伏將他們擒住降服,甚至作為內應開啟城門。”
淩幻不在意地笑了笑,“過獎了,這也是大王決斷英明。蘆國不過隻是外強中幹而已,不少人都隻考慮自己的性命,隻要以利誘惑,便會倒戈。”
非沄輕蔑地笑著,遠遠便望見若風和若雲正於城中指揮,“謝秋煜,跟寡人進入蘆國宮殿,隻要蘆王投降,任他們如何掙紮也是徒勞!”
秋煜出聲應下,領著一隊人馬,同非沄一起穿過重重戰火、踏著一具具屍體進入了蘆國宮殿,昔日的雕梁畫棟、亭台樓宇而今都灌滿沉重的壓抑。蜿蜒曲折的回廊中,二人帶著桓兵急速前行。推開大殿之門,若海凜然的身姿躍入眼簾,麵容肅然。他身後坐著一名不住顫抖的少年,雕琢般的容顏透著慘白,手中緊緊攥著一枚極品玉佩。非沄不禁微微笑起來,“原來蘆王是相貌如此俊俏之人,不枉寡人親自前來。”
明汐聽聞此言,單薄的身體縮於禦座之中,抖動得更加劇烈。若海一聲令下,殿內的侍衛們都揮刀撲向非沄,桓兵亦不甘示弱地上前,雙方廝殺於一處。秋煜清冽的劍光劃出幾道弧線,辟出一條血路,衝向蘆王,眼前卻突然躍出一道身影,攔住了他的去路。
秋煜冷冷地看著若海,長劍猝然出手,向對方刺去。若海退開幾步側身躲過,將腰間纏繞的長鞭抽出,疾馳的鞭身猛然向前飛去。秋煜步履輕旋閃過攻擊,長鞭打在一名桓兵後背,掠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須臾,那名兵士便臥倒在地。秋煜蹙眉,已發現鞭上沾有毒液。
就在他遲疑之時,若海的長鞭再次襲來,如長蛇般穿梭於桓兵之間,變幻莫測,身形迅速,不一時便撂倒十來人。秋煜極力躲閃,終於趁著若海收回長鞭的間隙提步而上,劍刃帶著風聲直直劈下。若海急忙抬起鞭身抵擋,對手的力道卻震得他不由得後退幾步。
就在若海準備再度發起攻擊之時,背部忽然傳來強烈的疼痛,飛濺的鮮血掠過身側,他腳步驀地一軟,撲倒在地麵。
非沄踏著一汪殷紅,自若海身後走出,垂著的劍端滴落著鮮紅的液體,沒入血泊,悄無聲息。劇烈的痛苦漫入骨髓,浸入全身,若海掙紮著以掌撐住地麵,卻再也沒有重新站起的力量。
“寡人可是特意留了你一命,看看你的四周吧,殿內的侍衛已經全滅,投降是你們唯一的出路!”非沄高傲的聲音自上方響起,若海的眼前,隻有布滿視野的鮮紅和堆疊的屍體。即便非沄帶來的桓兵亦被全數消滅,目前的勝負已是一目了然。
聽著非沄的話語,明汐的臉上流滿淚水,身子顫抖得更為劇烈。他趔趄著從禦座上走下,撲倒在非沄身前,“求求你們放過我!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非沄倏地笑起來,仿佛眼前所看到的是一個笑話一般,“曲若海,你所效忠的就是這樣的君王嗎!”說罷,他轉向了明汐,目光充滿鄙夷,“把他押下去!”
“諾。”秋煜一把提起明汐纖弱的身子,走向殿外。看著君主漸漸消失於前方,若海的內心猶如被剜出了什麼一樣鮮血淋漓,伸出手臂爬向殿門,爬向一片刺眼的血色,喉中隱約溢出嘶啞的聲響,“大王……請不要……”
凝眸若海的身軀拖出的長長血痕,非沄輕輕搖了搖頭,“你還要可悲到什麼地步?無數人都想爬上頂峰,卻都在途中崩潰墜落,最終能夠立於頂端的,隻有僅僅一人。正因為此,弑父弑君、兄弟相殘、同室操戈的戲碼不斷上演,千秋萬代都由血淚鑄就。所有的失敗者都將成為新時代的基石,淹沒在曆史的洪流中。”
非沄說著,手中的劍緩緩提起,淩厲的鋒芒對準了若海後頸,瞳中竟盈滿敬重之情,“你也成為基石之一吧,寡人不會忘記你的名字,曲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