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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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你所知,我是個有故事的人,而有故事的人,往往要承擔太多孽障。我的孽障是兩個人,一個男人,一個女人。男人對我說,子越,我希望你以愛女人的方式愛我,盡管我是男人。女人對我說,子越,我希望你以愛男人的方式愛我,盡管我是女人。兩個人說話時的神態各異,但眼底都閃著相似的光芒,而那種灼熱的光芒,幾欲將我燙傷。
我在中間,進退不得。因為我既無法給他們,他們所希望的愛,也不能給予我的愛。女人叫周蕊。和她如此秀氣的名字不同,她是個冷血的人,或者說,本質上是個冷血的人,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
我們也曾兩小無猜,青梅竹馬過。初中至高中,我們在一個班,低頭不見抬頭見。每次見她,她都穿著校服,及背的短發紮成個馬尾,幹淨清爽。見人便笑得甜美,露出右側可愛的虎牙。但那隻是表象,我知內心掩藏極深的自卑。笑,隻是她的習慣。
那是我很喜歡她,會故意偶遇,會費盡心思在她麵前若無其事地走過,我也曾在圖書館坐在她麵前,在她驚疑的目光中故作瀟灑地,酷酷地笑,對她愛搭不理。可天知道在她身邊時,我的心跳得那麼劇烈,幾乎逃脫出我的掌控。
日久生情這東西,也並非無稽之談。假如你喜歡一個人,而她恰又單身,那你便時刻出現在她麵前,不用做什麼,隻要在她的目光尋找你時停住腳步,回頭,露出寵溺地笑,我保證她會傾心於你。周蕊也是這樣,她甚至比一般女生更加脆弱。因為她單親,人又寡言,雖然不沉悶卻不懂如何融入人群。她永遠是體育課被女生排除在外,孑然在操場轉圈的人。這種情況在高中才有所轉變,因為高中沒有體育課。
每當她以45°憂鬱的目光看著天空,我就會盯著她尖尖的下顎,那顎也和她主人一樣,掩著悲戚,驕傲得不肯低頭。
然而她向我低頭了,在高考後的第三天。
我將她約出,在蛋糕店裏。那日她穿了件如天般深藍的連衣裙,乖巧地走近,隻羞澀地笑卻不說話。我能諒解她,因為她並不擅長表達。
坐。我笑,靠在椅子上。她依言坐下。
窗外的人群熙攘,我和她的世界卻那麼安靜。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沉穩:我喜歡你,所以做我女朋友吧。
沒有多餘的話,開門見山,卻是對她最溫柔的方式。
她低著頭,眼睛眨阿眨的,半響才輕嗯了一聲。雖然很小,我卻聽得分明,因為我知她不會拒絕。誰能拒絕呢?
我用6年的時間讓她刻骨地明白我喜歡她,她怎忍心拒絕?
我孩子樣歪頭輕笑,極快地親了她臉頰,然後故作鎮定地吃蛋糕。她沒有反駁,依舊乖巧得讓人無限憐惜。
在之後就是各奔天涯。我並不怕她會在時間的洗刷下不愛我。她的心藏得太深,我不信還有誰有我那樣的耐心,用6年讓她明白,總有那麼一個人,在這裏,在她身後,隻要回頭或是退後,永遠都將得到溫柔。
沒有人能對她再來一段年少輕狂,許一生不變。
她確實未讓我失望,但我卻背叛了她,就在大四,快畢業那年,和一個男人做了。他叫段夏,用他的話便是一段夏天樣的人生,那是他所追求的。
終究是怎麼找到段夏,開了房,上了床,我記不清,但我記得在那之前,我與周蕊吵架了。
電話那頭,周蕊的聲音乖巧不再,隻是胡攪蠻纏。她一遍又一遍地哭著說,你過來,卻如何也不肯說原因。
剛開始我還有耐心,被她一再消磨,也有點不耐。
原因,告訴我原因。我忍不住加重語氣。
你過來。她隻是哭。現在。
我們就這麼一遍遍重複無聊的話題。最後是我先不耐,掛了電話。我想讓她冷靜,或者,讓我再蓄滿耐心去對她。
有人說愛情就是這樣。得到之前,仿佛有揮霍不完的耐心,一旦得到,就不肯再等。我確實已經不耐。我喜歡她的乖巧,卻厭倦她的單調。
那晚因為吵架,心情糟透,我生平第一次去酒吧,於是,便遇到了段夏。我生命中的第二個孽障。
第二日醒來,我仍有些蒙。將他仔細看了一遍,終於確定性別,男!
我瞬間有種五雷轟頂的錯覺。我不是同性戀,而且還覺得那很惡心。
並非這時代有些賣萌賣腐的兆頭,人人便都會縱容。我討厭同性戀,就像討厭一切不能被我掌控的東西一樣。
滾下床,迅速穿好衣服,逃出房間。
那時心裏隻有驚恐。就像正在行駛,寬闊前方突然變成隧道,然後這隧道漫長黑暗,再無止境!
第二次見段夏,在校門口。他穿得一身紫藍,淡紫的T恤和微藍的牛仔褲。臉上幹淨,並沒有上次的淡妝。
嘿。他向我招手,笑得燦爛。
我假裝未見,低頭,想溜走,他卻是步伐堅定得走過來,停住,雙手捧住我的臉,抬起,又是笑,聲音撒嬌:就是你!
我的身體聞言僵硬。
我用中不可思議的眼神看他在同學一文中粗暴的說聲不認識,慌亂逃走。
這件事就是欲蓋彌彰。但我無法再呆在那,我討厭他這個變數。
腳步聲在身後響起,是他追來了。我看著前路,略一思索,猛轉個方向,跑向一個胡同。
那是個死胡同。很好。我冷笑,心裏甚至有了壞心思。
你跑什麼?他終於追過來,很自然地賴在我身上,仰起臉對我,你跑什麼?
我隻靜靜審視他。突然發現他眼角是精致的閉合,尾處有種未完的餘韻,或是,嫵媚。
嗬,你嚇到了。他笑得張揚,趁我僵住用力一推,將我抵在牆上,歪頭笑:讓我猜猜,你在害怕。
我隻是冷哼。目光繞過他瞟到出口,內心莫名焦躁。
對話在此時僵住。他找不出話題,我不想言語。
段夏,夏天的夏。他很快便恢複常態,一指自己:怎麼樣,像不像夏天。
有病!我鄙夷的笑,聽出他語氣篤定而非疑問,用目光將他從頭至腳掠過,抱胸,靜待下文。
嘛,我知道你和我不同。可是。他笑得狡黠:就因為不同才好玩不是嗎?想一想,你是直的,我是彎的,我將你變彎,肯定有很多樂趣。
我隻是看著他自言自語。我的耐心在逐漸消失,好像是因年少時便將以後的耐心都消耗殆盡。
許久,他廢話完了。歡快地問我,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我問。他說的什麼,我一點也未聽。
他精致的眼尾挑起:你竟然沒有聽?
我為什麼要聽?雖然心裏有疑問,我卻未表明,隻是抽出手,捏住他下巴,語氣生冷:聽著。那是個誤會。你完全可以遺忘。而且,我有女朋友。
他眼角有細微顫動,一臉不可思議。
那你為什麼抱我?他問。
我說了,那是誤會。我推開他,向外走。
這世界有這麼多誤會,我的,不過是其中一個,誰在乎?我不在乎。
走出胡同時,我回頭看了他一眼。他的背影異常瘦削。也許有的人就是這樣,明明隻有這麼無力的身影,卻依舊要笑得燦爛。
切,偽裝!
甩頭,前走,去個熟悉的地方。是間小小的辦公室。
又來了。裏麵的男人永遠是黑色長衫T恤,不帶花紋。他停住刻蘋果的手,放下刀,笑容虛假:我發現你越來越變態了。
見麵便是這一句,讓我心情更糟。
你說的,人人都有變態的可能,隻不過看誰更傾向於本能。我回他。
是這樣。他笑。那你來是為什麼。
不知道。我沉默。
那你要出軌了。他審視我半響。
我勾勾唇角,冷笑,憑什麼這麼認為?
因為你在猶豫。人在猶豫的時候,便會產生退縮的趨向。他望著天花板:多美好。心裏開始有了畏懼,恐慌,繼而產生各種黑暗。
這時候,你選擇什麼?理性,或是本能?他問。
有區別?我也問。
他低下頭,想了會,陰暗地笑開:根本上說,沒有。
又是個神經病!我起身向外走。
他不會留我。我們本是萍水相逢,無所謂惺惺相惜,不過是尋個慰藉,讓我在心情煩躁時有個傾訴。
盡管那個人是個精神病似地心理醫生。
出門,回校。天有些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