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 五 墓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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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艱難的透過密密的樹葉,金子般的灑在銀發的男子麵上。
他的眼睛是黝黑的,不反光的,幾乎看不到眼白。皮膚因為剛剛複原而毫無血色,慘白駭人,卻意外的細膩。銀色的劉海微微在飄動,隱約顯出好看的額頭。
男子抓著女孩下巴的力道突然鬆了下來。
他收回手,緩緩的站起身,俯視著驚魂未定的女孩。
“你。。。到底是什麼人?”
頭頂傳來男子幽幽的聲音。
洋娃娃般的女孩停止了顫抖,抬起水藍色的眼睛看著男子。她眼神有些疑惑的看著那被銀發遮住表情的麵孔,似乎在慢慢理解這句話的意義。
黃鸝鳥靜靜的停在遠處的樹枝上看著他們,一動不動,好似一座雕塑。
“這。。。這句話應該。。。應該我問你吧。”
女孩聲音微微顫抖,但眼睛卻始終盯著男子,“你。。。到底是什麼人?”
男子似乎毫無回答的意思,黑色的眼瞳嚴厲地回視女孩的眼睛,“你是怎麼打開石門的?”
“石門?什麼。。石門?”
“忘記了嗎?”男子從銀發下仰起臉,流露出一絲嘲諷,“忘記進來之前的事情嗎?”
進來之前?女孩閉上眼睛。
有什麼東西在阻礙著她回憶,洋娃娃般稚氣未脫的臉上露出些許痛苦的表情。
墓地。
西洋式灰色的墓地。
放著黃色雛菊的墓地。
想起來了。
那一天,她是在母親的墓地前遇到這個奇怪的男子的。
那一天,是她母親的15周年的祭日。
那一天,也是她15周歲的生日。
黑色的烏鴉在光禿禿的枝頭嘎嘎的叫著。幹枯的泛黃落葉在風中化為磧粉。
西洋式的墳墓前放著一束帶著水滴的黃色雛菊。
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子在灰白色的照片裏溫柔地笑著。
墓碑上,記載這她過於短暫的生命長度。
據說,雛菊是母親生前最喜歡的花。
一件黑色的毛線外衣披在墳墓前的女孩身上。
“筱筱,”一個黑色短發,帶著黑框眼鏡,褐色皮膚的男子從背後輕輕拍拍女孩,“天涼了。”
女孩伸手觸碰身上的毛衣,上麵仍留著主人的體溫,“嗯。”
“那我先去和守門的老伯辦一下來年的手續,”黑發男子向前俯下身子,貼到女孩耳邊說道,“筱筱,你在停車場等我吧。”
“好的。哥哥。”
一隻黃鸝鳥從枯枝上飛下來,停在女孩的肩頭。
黃色的雛菊在綠葉的映襯下顯得愈發朝氣蓬勃,連帶墓碑上那灰白色的臉似乎都有了活力。
仿佛希望能感受到一些溫暖似的,女孩禁不住伸手去觸摸那黑白色的臉,從未感受過母愛的她,對母親的所有印象都來自於這些靜止的照片。
“媽媽。。。”
那些關於生命的疑問,隱隱約約地困惑了她15年之久。
很難解釋,為什麼生過一胎的母親會難產。
很難解釋,為什麼被下了九道病危通知書的母親依然堅持生下了她。
很難解釋,為什麼當醫生宣告大人小孩都沒有希望的時候,為什麼當病床上的人失去心跳的時候,紗布上的她卻突然哇哇大哭起來。
一切這樣的巧合,看起來,就像是用母親的命換了她的命一樣。
看起來,就像是她搶走了不該屬於她的生命一樣。
所以,父親對她惡言詈辭,拳腳相向,也不是不無道理的吧。
自己就是一個天生的殺人犯。
每當此時,哥哥就會衝上來抱走她,為欲哭無淚的她擦拭傷口。
年輕有為的哥哥,無時無刻不在照顧著她,像是在還前世之債。
一陣狂風吹來,將雛菊上的花瓣瞬間剝落,雛菊瞬間死氣沉沉,任自己的軀體飛散在灰蒙蒙的空中。
女孩下意識的伸手去抓那散開的花瓣,肩頭的黃鸝鳥飛到空中,花瓣像脫了線的風箏一樣,毫無反抗的隨風越飄越遠,女孩加緊腳步跟上,完全沒有注意周圍的情形,撞上了一個柔軟又堅實的物體。
“對。。對不起。”女孩退後一步,低下頭道歉。
身前的物體下半身走近了她一步。
那是一件繡著黑色雲朵形狀的銀白色道袍下擺,一塊雕工精美的白玉綴著銀色的尾穗,垂在道袍的左半邊。
“道長,”墓地背後的青山綠水中,白麓觀的飛閣流丹隱映其中,身著白色道袍的道童正在院中來來回回,女孩向道袍抱了個太極,“失禮了。”
麵前的銀白色道袍沒有回應她,邁開步子,徑直走到女孩母親的墓前,背對著女孩的方向,向著那灰白的圖片抬起左手。
女孩猛地轉身看過去,銀白色道袍,卻披著銀白色長發的陌生男子正在用手憑空寫出一道發著銀光的符,默念一聲,將符打在母親的墓碑上。
“你在幹什麼!”女孩水藍色的眼睛中裏流出溫熱的液體,衝向母親的墓前,擋在男子麵前,睜著大眼睛直視侵犯者,墓碑正在她身後微微顫動著,“絕對不行!”
麵前黑色眼瞳的男子麵無表情,在女孩胸口前方豎起手掌,一陣疾風瞬地向女孩刮去,刮得女孩睜不開眼睛,身上的灰色祭服片片剝落,她死死的攀住母親的墓碑,勉強不被吹走。
黃鸝鳥在空中奮力的尖叫,俯衝向男子的手臂。
男子眼下出現一絲不耐煩,他加大風速,吹向女孩。
女孩的手卻依舊死死地攀住墓碑,她的手被墓碑上的石礫刮得生疼,一滴滴血紅滲了出來,緩緩沁入灰色的墓碑上灰白的照片中。
狂風之中,鮮紅的血液被灰白的照片吸收著,照片上的人形似乎重獲生機一樣,閃出金色的光芒,忽而,以灰白的照片為中心,整個墓碑整體散發出刺眼的金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