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香草味的陽光下微風撫發轉頭用目光去尋你時的相視一笑。】
    進藤光的身上有個洞，他知道，但他不知道那個洞在哪裏。
    他隻知道從外表是看不出來的，他問過父母和朋友，我身上有個洞呢，你們看看我是不是哪裏破了？大家都說沒有啊，你挺好的呀，完整得不能再完整。他知道用醫院裏的高級儀器也透視不出來，曾經去做了全套體檢，照過X光，拿報告的時候，手裏托著一遝白色的A4紙，一直翻到最後兩個大大的黑體印刷字總結：良好。進藤光拉著醫生問，這都寫的什麼呀，我怎麼看不明白呢，您看看我倒底是哪裏有毛病啊？醫生翻了翻詳細報告說內髒都在，心肺正常。
    完整，正常。但是進藤光不這樣認為，他身上有個洞，他就是知道，但他不知道那個洞在哪裏。
    到了晚上，那個洞就涼颼颼的刮著風，用手撫過胸口時他會激得打冷顫，他感覺到裏麵空蕩蕩的，而且越來越空，進藤光吃了一驚，那個洞該不會在擴大吧！就像黑洞一樣，將他的身體一點一點的吸食，吞掉，他開始害怕，他每晚都在想，一定要想個法子，找到那個洞，把它補上才好。但總也找不到，補不好。白天的時候，和大家聊著天，就會忘了洞的存在，晚上他一遍一遍的劃著胸口檢查自己又有多少地方被洞吃掉了。
    就這樣惶惶過了大半年。
    進藤光的段位終於在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和伊角一起升為二段，塔矢亮已經是最年輕的四段，和穀準備下周和森下茂子一起慶祝升級三段成功。
    曾經的同期，好像慢慢的走下來，圍繞在進藤光身邊的隻剩下這三位了。
    一開始不是這樣的，最開始的時候，進藤光傾瀉著滿麵燦陽在人群中高聲笑，大聲嚷，笑容可以通過空氣傳到方圓10米的距離，他和不同的人去吃午餐，和不同的人下棋，和不同的人檢討，在人群的中心，他時而可愛時而溫暖的下彎著眼角，上翹著嘴角，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清澈的眼底開始晃動著灼灼的不安，是因為那個洞，他知道，那個洞正在擴大，大到不僅是夜晚，白天也會四肢發涼，大到笑得稍稍大聲時身體便會不可抑止的搖曳、顫抖，好像隨時都會踉蹌摔倒，進藤光怕得要死，真的，怕得要死。
    他想告訴別人，他是破的，他是不完整的，但他害怕被人知道，而且也沒人會相信。
    好像以前也有過類似的情況，那是三年前，還和那個叫做藤原佐為的幽靈相伴的時候。
    那是一段快樂得奢侈的日子，白衣高帽的幽靈歡樂的圍在小小的進藤光身邊上竄下跳，對所有的事物表現出驚人的好奇。
    “啊，阿光你是惡魔。”幽靈苦著臉快哭出來一樣，那張委屈的包子臉讓十二歲的進藤光恍然就有了自己真的是惡魔吧這樣的錯覺。
    “誒？”惡魔伸出小舌尖，在雪糕上輕輕一舔，香草冰淇淋被小巧的舌卷入口腔，香甜的味道瞬間融在唇齒間。
    “花子小姐的臉花了啊！”幽靈氣急敗壞的跺著腳，隻恨自己的雙手除了空氣什麼也握不住，否則確定肯定一定要從小惡魔的手中救過這根插著木棍的漂亮小姐的臉啊。
    進藤光怔仲了一下，呆呆的將棒冰送到嘴邊，咬下“花子小姐”的一隻眼睛，抿了抿滿齒留香的唇，突然明白過來，捧著肚子大笑起來。
    身後陽光歪歪斜斜的灑下來，慵懶的匍匐上在不知道為何突然放肆大笑的少年肩上，路上正匆匆行走的行人也忍不住被這充滿香草味道的笑容所感染，每個經過的路人臉上，嘴角都無意識的上揚。
    那時的進藤光，是完整的。
    “下雪了啊。”身邊的好友之一，塔矢亮輕輕的嗬出一口氣，白色的兔毛圍巾襯得那張消瘦的臉盤更加蒼白，好像街心花園打過霜的盆栽一樣。
    進藤光疲憊的應了聲。
    “你怎麼了？”塔矢亮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幾遍後肯定的指出，“昨天沒睡好！”
    “嗯，睡不著。”進藤光睜著幹澀的眼球仰頭看玻璃窗外的夜空。每個晚上都是煎熬，他不敢吃安眠藥，因為他發現用安眠藥的那幾晚，醒來後洞更空更大了，他寧願清醒著被洞吞噬，也不想在睡夢中慢慢死去。
    “失眠？”塔矢亮抿著嘴輕笑，“你可不像會失眠的人啊。”
    進藤光朝他苦苦的勾唇。“可不是。”
    塔矢亮被那張慘淡的笑臉嚇了一跳，那個精力充沛得像跳蚤一樣的少年何時變成牆角一株快枯萎的月季？
    “你倒底怎麼回事？”語氣不自覺就急燥起來。
    進藤光望著身前這個對什麼都淡漠的少年，突然很想哭，想告訴他自己破掉了，而且說不定很快就要死了，但他知道他不能，沒人會相信，他們隻會說你很好，你沒事。
    進藤光舔了舔幹燥的唇，“可能快參加富士杯太興奮了吧。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家了。”說完臉上掛了淡淡的笑，這樣的偽裝可以讓所有人消除疑慮吧。起身的時候被塔矢亮拉住手腕，手腕傳來毛茸茸的觸感，塔矢亮戴著兔毛手套，柔柔的，像他的低語，暖暖的，像他的笑容，白白的，像他的狩衣。很舒服，一點兒也不紮手，進藤光聽到塔矢亮說，等我一下，一起走。心裏卻是想著，明天也去買雙手套好了，也要兔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