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相望不相聞  第10章 守得雲開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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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凝半走半爬地回到岸上,頭發貼在臉上,水不斷地滴下來,從頭淌到腰,再淌到腳,暴露在初秋的微涼中,山泉特有的寒氣一絲絲地鑽進她的皮肉,讓她渾身止不住地發抖。
    元溯即刻蹦起來,轉身拱手道:“泠王叔。”
    紅凝覺得自己想見亦泠的那幾天簡直就是腦袋被木頭砸了,每次見他都沒好事,第一次是砍頭,第二次是迷路,第三次是落水,每次都狼狽不堪。
    ——不過看在他又拿有木頭香味的月白色衣裳給她換,就不跟他計較了。
    第二次來亦泠的住處和上次有明顯的不同,上次冷冷清清,生火拿點心取衣服都是他親自動手,這次卻有兩個麵容姣好的侍女服侍在側,不僅弄了不少點心來,屋子裏也被炭火烘得熱乎乎的,比上次舒適了不少。
    “姑娘,洗澡水燒好了。”
    紅凝光著腳跑過去,隨口打發了她們,把濕了的衣裙搭在屏風上,扯了麵具就將自己沒在了蒸汽騰騰的熱水中,心道這王爺府中就是不一樣,芊眠居的姑娘洗澡,偶爾撒個玫瑰花瓣已是奢侈,而這洗澡水中的香料,一聞便知並非凡物,肯定又是南邦進貢的上好香料。
    舒服地長舒一口氣,伸手揉了揉小腿上被飛來的石子打中的地方——明明就是元溯自己在嘰嘰咕咕地八卦,怎麼被打的卻是她。
    侍女到主廳跟亦泠低聲回稟了幾句,就去廚房準備午飯了。
    元溯喝著熱茶盯著窗外的流雲,漫不經心的樣子,實際上,心在侍女關上門的那一刻就提了起來。其實泠王沒罵過他更沒打過他,不僅如此,還時常送他些稀奇玩意,可元溯不知怎的,隻要泠王出現在他身邊一丈之內,他必然冷汗津津,坐立不安。
    “你怎麼會和她在一起?”亦泠先打破沉默。
    “碰巧遇上。”
    “那我換個問法,你怎麼會在南山,你父皇可沒說過允許你出城。”
    元溯沉默,感覺得到亦泠冷眼看著他,於是坦誠道:“是跟著上次救我的那個叫……叫沐北夕的男子來的。”然後那家夥明顯發現他了,輕易將他甩掉後,他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也就是說,你和一個今天剛認識的人講了不少宮裏的事。”亦泠語氣慍怒。
    “可她救過我。”
    “那是她有預謀地接近你。”
    元溯眨了眨眼:“不是吧,雖說她是芊眠居出來的姑娘,但也不至於連小孩子也……”不過也說不定,現在世風日下,誰知道誰的腦子裏在想些什麼。
    亦泠看了他一眼,真想知道這八歲孩童腦子裏成天都在想些什麼:“雖說目的不明,但她有意接近皇族是肯定的——你還跟她說了些什麼?”
    元溯皺著眉想了下:“還說了好多官員送禮給皇祖母……然後就沒說什麼了。”
    亦泠點點頭:“這倒是無關緊要,以後離她遠點兒。”
    “可父皇看起來很喜歡她。”
    亦泠皺了皺眉:“你父皇跟你說的?”
    “算是吧……”
    ——泠兒,父皇讓那個會做木偶的姐姐留在宮裏和我們一起玩好不好?
    其實亦泠聽到這話時挺高興的,父皇已經很久沒表現出對哪個女子有意了,他就沒見野史上哪個皇帝的後宮比他父皇的還清淨,上次在市集上的書攤上看到了一本奇怪的春宮圖,他幾乎都要懷疑,父皇不近女色會不會也是因為喜歡上奇怪的東西了。
    他打心眼兒裏希望父皇多多充實後宮的另一個原因,就是到時候他母妃定會忙著勾心鬥角,沒時間管他了。
    亦泠卻因為元溯的話而動了殺機,皇上沒有後宮的事煩心都對朝政滿心的不耐煩,若是後宮有了佳人作伴,那他會不會上早朝都是個問題。
    不過想想,紅凝好像沒什麼作紅顏禍水的資質……
    “飯做好了嗎?我在水裏餓得不行,就出來了。”紅凝恰在此時推門進來。
    然後,亦泠方才熄滅了一瞬的殺意,又噌噌地冒了起來。
    亦泠記得,南十八還是太師傅的時候,曾教他們讀曆代辭賦詩詞,當時他雖然不屑,覺得那些酸腐華麗的辭藻和他們的作者一樣,都是無用之物,但還是本著身為皇族中人的自覺,乖乖背了不少,其中有一首是描寫美人浴的,具體的他記不清了,但有幾句記得很清楚——
    綠階苔生,寒梅瓊枝點,嬌容半掩,美人浴蘭湯生漣,旖旎似紅妝。
    當時這首詞被南十八批得一無是處,大罵這種偷看女子沐浴的傷風敗俗之作為何就被前人錄入了《詞話》中,而他卻和亦寒因這句詞互相取笑了好一陣,一直鼓動對方去偷看侍女洗澡,以至於有一段日子,兩個人見麵寒暄都說的是“你看了嗎?”——否則他也不會記那麼清楚。
    而現在,亦泠覺得要麼是自己被強行灌輸的那股子酸腐勁兒反胃了,要麼就是他也餓得頭暈眼花了,怎麼看現在的紅凝,怎麼覺得那句詞寫得真不錯,形象生動,用詞恰當,甚至有點兒後悔方才怎麼沒上梁揭瓦窺探一二。
    綠階苔生暫且不提,眼前的女子此時麵具半遮麵,而麵具之上當真是點綴著寒梅幾枝,耳畔垂著一縷胭脂色流蘇,青絲微亂,在這微涼的山中,整個人似乎還散發著氤氳的霧氣,讓人不禁對之前入浴的場景浮想聯翩,想來那麵具下定也是麵若春桃賽紅妝,再著一身過於寬大的月白色錦袍,當真是飄飄欲仙,別有一番韻味。
    “泠王叔……”元溯出聲提醒,亦泠回過神,對紅凝有禮地笑笑,低頭給自己倒了杯茶。
    其實若亦寒是真的喜歡她也好,說不定就此立了後,收了心,安心治理朝政,也教他和宰相大人少操點兒心,不都說男子成婚後才會真正成熟起來嗎——雖然這句話顯然不適用於已經有了孩子的亦寒和尚未成親的自己,但亦泠還是如是想著,掐滅了心中最後一點殺意。
    紅凝不解地看了他倆幾眼後,跑去廚房了,心想那兩個人肯定在數落她的不是,否則怎麼她一進門就不做聲了。
    而元溯沒說出口的是:
    “泠王叔,您現在的眼神,跟我父皇看到南門口蘇家鋪子的點心時,是一個樣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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