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門外三裏小普陀寺”
    破舊不堪的匾額倒在一旁，依稀可辨認出“普陀”二字，沐北夕確認了一下信的內容，大步走了進去，拐帶良家婦女童男童女，果然就應該找一個這樣的地方，死寂破舊，好像被老天爺遺棄了一樣，做壞事的氣氛濃鬱，方便他這樣的正義之士鎖定目標。
    紅凝安靜地跟著他，在聽到沐北夕問她是不是這裏的時候，雞啄米似的點頭，在聽到沐北夕問她在哪兒的時候，她撥浪鼓似的搖頭。
    沐北夕看了她一眼，挑開破舊的帷幔，緩緩道：“你若是再裝啞巴，我會讓你知道真啞了的滋味……”
    “我也不知道啊，我隻是負責送信的，有個人在街上把我攔下給了我十兩銀子讓我跑腿，把信塞給我就沒影了，誰知道是不是這兒呢，再找找唄，人都丟了十天了也不差這一刻啊，您說是吧，大俠。”紅凝連珠炮似的編了一通，末了還從倆窟窿眼裏真誠地望著沐北夕，無辜之色溢於言表。
    沐北夕沒理她，跨步走進了破廟裏。紅凝鬆了一口氣，環顧四周——這是什麼鬼地方！
    雖說一切都還暫時依照著她想象中的進行，但到底這個信箋是讓他們來這裏做什麼她也不知道，隻得走一步算一步，也不知另一邊的人有沒有按她所想把秦幽雲弄出來。等紅凝走到破廟的後院，地上橫七豎八的倒著幾個一看便知絕非善類的人，她有些訝異，而沐北夕正在一群睡著了的女人孩子中找秦幽雲的影子，她的心緊了緊，也上前裝作幫他找的樣子，暗暗觀察誰長得比較像宮裏出來的人。
    半晌，紅凝實在忍不住，問道：“大俠，你來的時候那群人就倒那兒了？”
    沐北夕瞥了她一眼，其中的意味紅凝將之理解為“像看傻瓜一樣”。
    “可是……我跟著你進來，一點兒打鬥聲也沒……”
    “和這群人若是還需要打鬥，那我早就被師父趕下山了。”沐北夕眉梢微微揚起，又在人群中翻找了一會兒便停下來，質問道，“我要找的人根本不在這裏，我再問你一遍，你確定你沒帶錯路？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紅凝正準備繼續睜著眼睛說瞎話，但卻在對上眼時被對方的眼神生生嚇了回去，她忽然想起方才那句“讓你知道真啞了的滋味”，一陣心虛，就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而絕非善類的大部隊恰在此時進來化解了她的窘境。
    沐北夕悠然剜過來一個“待會兒再跟你算賬”的眼神，便不由分說地上前，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紅凝瞅瞅身後，漫山遍野的小路供她選擇，心下一陣欣喜，剛抬腳就被一雙手拽住了腳踝，在這黑暗的深夜裏，她結結實實地打了一個寒噤。
    “你們是被派來救我的？”
    聽到孩子稚嫩的聲音，紅凝如擂鼓一樣的心跳緩了下來，一麵念叨“子不語怪力亂神”一麵蹲下來看那個孩子。然後，她明顯感覺到那雙抓住她的手開始抖，連聲音都發顫：“你你們，是我……我爹派來救我的吧？”
    “嗯，是。”紅凝點點頭，肯定是啊，這麼漂亮的男孩子，還有即使是身在危難之中，也依舊自以為是地上挑的眉梢，身著質地上乘的華服，腰間還掛著幾串香囊玉佩，怪不得會被拐賣，這身行頭往大街上一擱，簡直就是在邀請別人來劫財劫色。
    小孩露出懷疑的神色：“信物呢，我憑什麼相信你。”
    這孩子太不單純了，看上去不過七八歲，疑心就那麼重，真不知他在孩提時期受過多少苦，失去了多少應有的歡笑，才會變得如此……不好騙。
    紅凝敲了敲麵具，忽然正色沉聲道：“公子，您的身份特殊，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先隨我離開，待浣奴在約定地點接應我們之後，您自會明白一切——那位大俠是我臨時找來幫忙的，我們的事，還請您對他守口如瓶。”
    等小孩答應跟她走，沐北夕也過來了：“好了，你可以編一個合理的解釋了。”
    “秦姑娘可能不在這裏，這個小孩子看起來挺可憐的，我們先把他帶回去再作打算吧？”紅凝聽話地開始瞎編，“大俠，這裏看來是壞人的老巢，你看你一舉端了他們的窩，也救了那麼多人，已經是功德一件。但秦姑娘的人不在這裏，很可能已經出手了，我們還是抓一個領頭的回去細細審問，再從長計議方為上策啊……”
    沐北夕已經明白這個來曆不明的女人說話不可信，但也不深究，他本來對於把秦幽雲救回來這件事就沒怎麼上心，現在也任紅凝用一個謊話去圓另一個謊話，看最後她怎麼收場，所以對於小孩的出現也沒多問，隨手抓了一個人，徑自下山了，紅凝帶著小孩跟在後麵，兩人扔下一院子的大大小小，想著等他們醒了自會離開。
    “你叫什麼？”小孩看來平靜了不少，問她。
    “紅凝。”
    “沒聽過。”
    紅凝想了想，說：“我是和浣奴一起被培養出來的，協助他辦一些宮裏的事。”
    “沒見過你，也沒聽父皇提過。”
    父皇？父皇！
    紅凝故作鎮定，難怪浣奴出宮方式如此隱蔽，若是讓外人知道當今皇子失蹤了，那些居心不軌之人豈不是會趁機對皇室不利。
    “小皇子，”紅凝語氣凝重起來，“人世間，有陽光的地方，必有影子存在，而我的存在，就是浣奴的影子，是不能為外人道的人。”
    “哦！”小皇子忽然一臉崇拜地看著她，“就像《影傳》裏的影衛一樣，來無影去無蹤，卻是唯一時時刻刻伴隨在主人身邊的人，可是他最後還是為了李維，為了愛，背叛了自己的主人，哎……”
    “嗯……差不多吧。”紅凝點點頭，心想現在皇宮裏都讓這麼大點兒的孩子讀些什麼市井話本啊，她記得那本書是披著武俠演義的外皮，實則描寫一個影衛的感情糾葛的，芊眠居那些姑娘人手一本，就她聽來的那些情節裏，那個影衛已經先後和四個人有一段刻骨銘心的癡愛纏綿了，她可以肯定裏麵沒有李維。
    “那麼，”小皇子忽然掩著嘴巴悄聲問她，“你的假身份是什麼。”
    “芊眠居的傀儡師。”
    “號稱瀞國第一的那個。”
    “嗯……可能吧。”
    “你這樣不行，樹大招風，你這樣太過招搖，會給執行任務帶來不便。”
    “是……屬下謹記。”紅凝偷笑，這小孩倒是意料之外的真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