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適回到東宮時謝長安早就在宮外跪好了，主仆兩人遠遠的隻見他麵朝東宮，背脊挺直，雙膝跪地，頭顱低垂，雙手無力地垂在身體兩側，乍暖煥春的季節謝長安卻凍得身體微顫，平時穿著還嫌太熱的侍衛服此時在他身上竟顯得十分單薄。
    李適當做沒看見一樣，徑直走過他身邊跨入東宮門檻，林安則一路低垂著腦袋，似是不忍看到謝長安此時的摸樣。
    驀地，謝長安突然喊了一句，聲音沙啞幹枯，像是沙漠裏失水多日的旅人。他喊道：“主子。”
    林安的腳步一頓，回頭看看謝長安，發現後者不知何時抬起了頭，無神的雙目中帶著星星點點的亮光。林安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隻來得及看到李適消失在拐角的一片衣袍。
    林安搖著頭歎口氣：“謝侍衛，你……唉算了，我替你向郎君說說去，說不定就……”
    “不用了。”平淡的語氣聽不出情緒。
    “哎？不……不用了？”林安驚訝的看著謝長安，“可是我看謝侍衛……”此時謝長安重新低下了頭，似是不願多講，林安隻好無趣的閉嘴。
    當事人都不在意，他一個旁觀者在意什麼？真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切，況且那人還不是什麼皇上呢，一個小侍衛而已。
    林安甩甩佛子，一跺腳，向謝長安哼唧兩聲就轉身追他的郎君去了。
    謝長安自始至終都沒再抬起頭，挺直的背脊微微搖晃卻始終沒有垮塌下來，在外人眼裏謝長安仿佛隻要他的主子不開口饒了他，他就會一直跪下去。
    真是個榆木。路過東宮的小太監撇撇嘴，一轉身就走了。
    林安七拐八拐終於在東宮的一個偏殿找著李適了，遠遠的隻見李適一手抱著小狐狸坐在門檻上逗弄，他的旁邊站著東宮的兩個宮人。
    “你們先下去吧。”林安對兩個宮人道。
    “是。”兩個宮人一俯身退了下去。
    見兩人已走遠，林安立即道：“郎君。”
    “叫他跪到夜深再起來，既然是自願跪的，又是為自己求情來的，當然要做足戲。”
    “奴才知道了。”
    李適頭也不抬又道：“必要時利用一下你的兒子們，這宮裏都亂的很，誰又靠得住誰。”
    林安一躬身，諂媚道：“奴才知道怎麼做，就像之前那般，奴才心裏有數。”
    李適抬頭瞥了一眼林安：“油腔滑調。”
    林安嘻嘻兩聲，沒有再開口。
    李適剛想揮手讓林安退下，就見不遠處一個小太監東張西望，神色焦慮，好似在尋什麼人。
    李適一揚下巴：“去問問他。”
    林安回頭看了一眼，尖了嗓子喊：“那邊的小子，找什麼呢？”
    小太監一往林安這邊看，眼睛立即亮了，趕忙跑過來，躬身道：“回總管，二皇子和五皇子求見郎君。”
    “二皇子？”林安回頭疑惑的看著李適，“他來做什麼？”
    李適沒有理會林安，麵無表情的站起身一手拍拍身後的灰塵，一手把小狐狸抱給林安：“好好伺候，我先去了。”
    “是，郎君。”林安道。待李適和小太監一走遠，林安低頭一邊用佛子逗弄懷裏的小狐狸一邊自言自語，“看來也不是什麼蠢人嘛，太後想控製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小狐狸吱吱叫著，兩隻爪子扒著林安的袖管，似要跳出他的懷抱。
    “嗬嗬。還是老實點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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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弟來了。”剛跨進門，李適就朝著一名嘴角帶笑、神色溫和的青年淡笑道。
    李乃一抱拳：“四哥。”
    李適點頭：“適才在偏殿聽下人來報，說是五弟和二哥來了，你四哥我趕忙放下小狐狸就出來了。”轉眼看到李乃身邊站著一個眉如利劍，雙眸深邃，鼻梁挺直，五官英俊但卻麵無表情的青年，“這位想必就是二哥了吧。”
    那位青年一抱拳：“二皇子李淼。”
    李適立即又淡笑道：“四弟李適見過二哥。”
    李乃在一旁看到李淼和李適相處甚好，就笑說道：“原來還想著二哥這副棺材臉，見著四哥還是這樣嗎？豈不會讓四哥很尷尬。現在看來想是五弟我多心了。”
    李適也笑：“勞四弟惦念。二哥這般也是各人心性不同，你四哥我了解。”
    一旁的李淼微微點頭，李乃道：“四哥這般想也是極好的。”
    李適不語，讓出道來：“別站著說了，來，坐著吧。”
    待三人坐下，李乃又道：“剛才來四哥東宮，見著宮外跪著一個貌似受了傷的侍衛，四哥，這是怎麼回事？”
    一聽到“侍衛”兩字，李適就皺起了眉頭，神色間的厭惡不言而喻：“侍衛？哼，五弟就不要管他了。”
    “哦？此話怎講？那侍衛讓四哥很是厭惡？”
    李適看了一眼李乃，半晌才道：“那侍衛，名叫謝長安，哼，一來我東宮就擺架子，好似看不起我這太子一樣，前幾日摔了小狐狸，我讓他到內務府領了五十大鞭，也不讓人給他上藥。哼，我就要搓搓他的銳氣，讓他看清楚誰是主誰是仆。敢摔小狐狸？反了天了他。這不，終於知道錯了，來這宮外跪著，求他主子我饒了他這一回。”
    聽完李適的講話，李乃搖頭道：“這侍衛太不知好歹了，怎麼能這樣？怎麼說四哥也是大慶的太子。”
    李適仿佛聽不懂李乃話裏的諷刺，恨聲道：“就是。”
    李淼抽出腰間的扇子展開，緩緩道：“好歹也是你的貼身侍衛，也為此受了罰，四弟若是跟自己的侍衛關係處好點，對自己是百利而無一害，四弟就原諒那侍衛一次吧。”
    李適看著李淼，思緒半晌，最終道：“二哥說的也是，我這就叫人讓那廝起來。”
    “哎等等。”李乃叫住李適，“讓他吃點苦頭也是好的，再多跪幾個時辰，不行了再叫他起來。”
    李適點頭：“有道理。”說完兩人相視一笑。
    李淼道：“登基大典將到，可要恭喜四弟了。”
    李乃也道：“是啊，恭喜四弟。”
    李適的麵上立即展開笑容，一副喜上眉梢卻又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哪裏哪裏，李適我也隻是運氣好而已，要不是……啊……我怎麼會踏出冷宮，攀上那九五之尊的寶座呢？”
    “四哥說笑了，再怎麼說，最後還是四哥要登上那寶座了，兄弟們當然要恭喜了。”
    李適揉揉腦袋，有些不知所措：“那、那我就收下二哥五弟的恭喜了。怎麼說呢……同喜同喜。”
    李乃笑的意味深長，李淼還是扇著扇子，一副誰欠了他幾百萬銀子的樣子。
    後來三人吃了點點心和茶點，一起下了會棋，見天色不早，李乃就提出要回宮了。
    “五弟這麼早就要走了？”李適一臉不舍。
    “是啊，天色不早了。”李乃溫和的笑著。
    “那二哥呢？”
    “我也要走。”
    “那……二哥五弟慢走，李適就不送了。”
    李乃、李淼一抱拳：“四哥/四弟改日再見。”
    “改日再見。”
    目送兩位皇子離去，李適的臉上漸出陰霾：“哼，兩個自以為是的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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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出東宮，李乃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仍舊跪在宮外的侍衛，俯身對其輕聲說道：“跪的累的話就站起來吧。”
    侍衛連頭也沒抬一下。李乃不在意的搖搖頭，從他身邊走過跟上前方李淼的腳步。
    “這太子早晚得幹掉，看他那蠢樣子，想是太後要他做傀儡皇帝……哼，讓他多活幾日吧。”李淼道。
    “別在登基大典前殺他，我還要活呢。”
    李淼瞥了一眼李乃：“哦，差點忘了，我們還是敵人呢。”
    李乃笑道：“隻是現在我倆都有一個共同敵人。”
    李淼扇著扇子，不置可否。
    李乃又道：“看不出來啊，那個侍衛挺死板的。”
    “跟了個無用太子，表麵功夫還是要做的。”
    李乃點頭：“貼身侍衛要是能拉攏過來，可是又增加了幾分勝算。”
    此時已到了一個十字路口，李淼停步收起扇子：“幹嘛非要拉攏？自己有死士還要拉攏他人？我隻要他死就好，至於以後……哼，這是該登基大典後才想的事。”
    李乃也停步，沒有說話，兩人對視良久，眼中波濤翻湧，火藥味十足，卻在最後慢慢化為平靜，然後各自往相反方向離開。
    交鋒，算正式開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