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河岸往下走百餘丈，便回到河圖鎮。
    今日剛好是集市，山民們正沿著小道陸陸續續往鎮裏趕。
    淩若穀漫不經心的踱著步，猛一抬頭，忽見一道熟悉的背影從街角掠過，進了一條小巷。
    “由兒……”淩若穀一時欣喜若狂，大呼了起來。旁邊的幾個山民均被他這聲吼嚇了一大跳，紛紛舉目朝他望來，以為遇見了瘋子。
    淩若穀不想惹人耳目，並不施展輕功，三步兩步搶上前去，便也閃身進了小巷，前方不遠處在一個測字先生的攤前，明思由正背對著自己，低聲對測字先生交待著什麼。
    淩若穀走到身後，一把扶住她的肩頭，生怕她又突然失蹤了似的：“由兒……額……對不住，我……我看錯人了。”
    那人轉過頭來，眼前是一個皮膚蠟黃，臉頰上盡是斑點的女孩。淩若穀頓時傻了眼，一張俊臉變成了醬紫色，連連作揖道歉。
    女孩身子似乎顫了一下，微微抬頭，一雙眼睛仿佛要將淩若穀看穿：“這位公子，小女子名叫顧小芸，不敢請教公子高姓大名。”
    “在下姓……姓淩，名若穀，適才多有冒犯，還請顧小姐原諒。”淩若穀低頭看著測字先生的案頭：“方才我從後麵看來，你的背影與我以為朋友幾乎一模一樣，所以……”
    “哦，想必是淩公子的心上人了，她是不是長得貌若天仙啊，看你如此緊張她。”顧小芸嫣然一笑，眸子閃亮。
    “這……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與天上的神仙姐姐一樣美，反正在我眼裏她是最美的。”淩若穀愣了愣神。
    不但她的背影與由兒如此相像，連眼神也是一般的嫵媚動人。不過她要真是由兒喬裝改扮，她肩頭分明背了一柄長劍，由兒無論如何不會將裝母親畫像的竹筒丟棄不管。
    或者是我太思念由兒的緣故吧，以至於見到與她體態相似的人，便以為是她了。想到這裏，心中又平添了幾分惆悵。
    忽聽測字先生道：“這位姑娘，你要的對聯寫好了。”
    淩若穀仔細一瞧，鎮紙下方壓了一幅對聯，墨跡未幹：
    日落香殘，洗卻凡心一點；
    爐寒火盡，且牽意馬半邊。
    心中默念，覺得頗有幾分韻味，隻是不知是顧小芸作的還是那測字先生作的。
    顧小芸見他看著對聯發呆，淺笑道：“這是小女子自己作的對聯，準備送給空山寺的大和尚，淩公子能否指點一下，其中可有不妥之處。”
    淩若穀見她在考校自己，又低聲念了一遍：“此聯對仗工整，頗富意境，且暗藏禪機，掛在寺廟了那是最合適不過了。”
    “掛在寺廟裏的確是不錯，不過你說的韻味禪機卻是抬舉小女子了。”顧小芸噗通一聲笑出聲來，目光閃爍，一絲狡黠劃過雙眸。
    “淩公子似是孤身一人來到這偏僻小鎮，不知要去往何處？”
    “本來還有個同伴，約好一道上空山寺的……結果……”
    “結果怎樣？”
    “我的那位朋友竟然拋下我一個人先走了，還好離空山寺不遠，我想到了寺院，總能遇得見她。”淩若穀看看眼前這座拔地而起的大山，麵露憂色。
    “好端端的她怎麼要拋下你一個人走了呢，怕是你做了些什麼對不起人家的事情？”顧小芸不依不饒，仿佛沒有看見淩若穀的臉色。
    “那倒沒有，她大概是急著上山去見母親，也不對啊，急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淩若穀撓撓頭，心中煩亂，也不知怎的，對顧小芸頗有些親近之意，竟將心裏話都告訴了她。
    手臂一抬之下，衣袖自然滑落，露出兩排整齊的牙印來。淩若穀見到圖案，那張巧笑嫣然的臉仿佛就在眼前，又想起馬如驥的嚴令來，不由長歎一聲。
    “咦，這個刺青大概是意中人刺上去的吧，竟然將牙印刺在上麵，這是要你永遠記得人家呢。”顧小芸臉上似笑非笑：“淩公子反而長籲短歎，卻是何故？難道你心中另有所屬？”
    “那個絕對沒有，我的一顆心全在她一人身上。”淩若穀忙不迭的否認：“哎，不提也罷，總之是我對不住她。”
    “你如果將其中緣由告訴人家，說不定她並不在意，反而更喜歡你了，女孩子家的心思有時候很難捉摸得透，我也是女孩，見你犯愁，所以才將知道的告訴你。”
    淩若穀聽了這話，心中暗想：“對了，莫非那天由兒碰巧聽到了馬叔叔與我的對話，以為我變了心，這才一個人悄悄離去了。”
    “顧小姐也要上山去嗎？”兩人邊走邊聊，早已出了鎮外，來到先前淩若穀查勘水勢的渡口。
    “我要去將對聯交給寺廟裏的大和尚。可是你看這水勢，怎麼過得去啊，這可如何是好。”顧小芸輕輕皺起了眉頭。
    “我看這上空山寺的路很是難行，你一個女孩子家，身子又單薄，這對聯要給哪個和尚？不如在下幫你轉交給他，顧小姐也不用親自上山去了。”淩若穀見她犯愁，心中頓生憐惜之意。
    “那可不成，我要為阿娘還願呢，一定要親手交給空山寺的住持覺非大師，如果心不誠的話，菩薩會怪罪的。”顧小芸連連說不。
    “既如此那咱們就同行好了，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還是不成，咱們孤男寡女上空山寺，萬一被你的心上人見到，她要是誤會咱們了，那我不成了罪人？”
    “這個你盡管放心好了，由兒可是個通情達理的人，決不會這麼不講道理，她若是見了你，估計跟你也會投緣的，我看你們性格好多相似的地方。”
    山洪較先前沒有明顯變緩，淩若穀站在岸邊踱來踱去，想到明思由可能已經上了空山寺，萬一一言不合動起手來，她一個女孩子家，怎麼是空山寺那些和尚的對手。
    想到這裏，一時焦急起來，抬頭看見河兩岸各自矗立著一顆十餘丈高的大樹，忽的靈機一動，對身後的顧小芸說：“顧小姐，你在這裏稍等片刻，我回鎮上買些繩子來。”
    顧小芸看他神態，已經明了他的心意：“這麼大的洪水，估計你的由兒她也過不去，說不定咱們在這裏多等片刻，她便來了。”
    “不會的，昨晚我一路追來，沿路都不曾看見她的蹤影，怕是早已過了河對岸。”
    “你想將繩索套在兩岸的大樹上過河？這樣多危險，萬一……萬一不小心落水，你非但找不著她，反誤了自己的性命。”顧小芸俯身看看激流，一臉關切：“這洪流中還夾帶了不少泥沙碎石……”
    “我若去得遲了，怕他在空山寺會有危險，說不得也隻有冒險一試。”淩若穀神色不安，就要返回返回小鎮。
    “喂，你……你先等等，那空山寺裏盡是大德高僧，你那由兒就算不小心言語衝撞了他們，我想他們也不會跟她計較的。”顧小芸輕輕拽了拽淩若穀的衣角，見他扭過頭來，急忙鬆了雙手。
    “哎呀，你哪知空山寺那些和尚是些什麼人，客棧賭場他們沒有一樣不沾手的，總之你勿再多嘴。”淩若穀見她沒完沒了反對自己，滿臉不悅：“我既答應帶你上山，自然不會將你拋在這裏不管，這個你盡管放心。”
    “你現在不就已經拋下我不管了啊，我一個人留在這岸邊，萬一來個什麼野獸怪物的，我該怎麼辦。”顧小芸吐了吐舌頭，神情有些古怪：“要不我跟你一起回去，也耽誤不了你的時間。”
    “行行行，咱們一起到鎮上去。”淩若穀對她的胡攪蠻纏甚是頭痛，偏偏自己方才的話又給她抓住了把柄，隻得無奈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