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兵過如篦(三)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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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一虎這一罐酒喝到一半,忽雷駁已經迫不及待,舌頭便伸進了土罐,牛飲了起來。
    小玉一直站在忽雷駁的頭上,見它喝起酒來沒完沒了,爬到它耳朵邊上使勁撓癢。
    忽雷駁一個忍不住,猛然打個噴嚏,酒罐啪一聲碎在了地上,它可不管這些,伸長脖子將地上的酒舔了個一幹二淨,仰首打了個哈欠,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小玉爬將過去,將花生,腰果等下酒菜等直往忽雷駁嘴裏塞。眾人見這馬兒跟老鼠實在有趣,無不為之捧腹。
    “這位由英雄,玉波敬你一杯。”一個身著傣家長裙的少女站起身來,端著酒碗來到明思由跟前。
    “姑娘,我姓明,我……我不會飲酒啊。”明思由見那姑娘笑靨如花,看著慢慢的一大碗酒,不禁麵上一紅。
    “你看我一個女子都喝了,明英雄堂堂男子漢豈有滴酒不沾的道理。”玉波說著已經幹了手中的一大碗酒,雙眉一挑:“是不是看不起咱鄉下人?”
    明思由平日說話從來都是她捉弄別人的份,想不到今日給個女孩將一軍,一時不知如何應答,忙回頭向淩若穀求援。
    淩若穀早已搶上前來,正要接過酒碗,沒想到玉波見有人上來擋酒,滿臉不悅,大聲說道:“明公子這是瞧不起咱,那咱自個幹了,不勞淩英雄費事。”玉波說著就要接著將碗中酒幹掉。
    “額……玉波姑娘你別再喝了。”明思由見她已經喝了一碗,再喝下去恐怕是要醉了,急忙阻止道。
    “那……明少俠願意幹了這碗酒了?”玉波狡黠的轉了轉眼珠。
    “這個……好吧咱盡力而為。”明思由接過酒來,閉著眼睛幹了一大口,隻覺酒氣衝鼻,入口辛辣無比,著實令人難以下咽,不禁連連咳了幾聲。
    玉波咯咯嬌笑:“明大哥這般英雄了得,原來喝起酒來竟是這個樣子。那還是玉波代你喝了的好。”一邊笑著一邊將酒碗搶了過來,又是一飲而盡。
    淩若穀湊趣的低聲道:“由兒,人家姑娘喜歡上你了。”
    明思由酒一下肚,雙頰早已紅得像個熟透的蘋果,瞅了淩若穀一眼道:“我看你在打歪主意才是真的。”
    彭一虎跟采茗見了這等情形,相視一笑,牽了忽雷駁繼續前行。
    這時最神氣當數小玉,它一路蹲在忽雷駁的頭上,一邊享用著美食,搖頭擺尾,好不愜意。
    沿著這條蜿蜒曲折的石板路,四人從村頭一卓一桌喝將下去,足足花了一個時辰,方喝到了村尾。
    淩若穀早已喝得七暈八素,腳下飄忽不定,忽然大笑道:“大哥,今日就是劉伶來了,恐怕也喝不過咱們。”
    明思由見他這個樣子,急忙伸手扶住他的身子,嗔道:“叫你少喝些,偏又不聽,現在盡在這裏說些胡話,好不害臊。”正說話間,忽覺胳膊一緊,已被人抓住,回頭看時,竟是先前給自己敬酒的玉波。一時大窘,訥訥道:“你……你怎麼來了?”
    玉波嫣然一笑:“明大哥,你們來得,怎麼我便來不得麼。”
    采茗見狀忙過來打圓場:“玉波妹子,前麵那是一個廟宇嗎?”
    “是山神廟,可爺爺說裏麵供的卻是明朝的將軍,叫……叫什麼來著,反正是一位姓沐的侯爺。”玉波想了半天,也沒想起那人的名字來。
    “姓沐的侯爺,難道是沐英?”淩若穀望著彭一虎道。
    “不錯,一定世鎮雲南得西平侯沐英或者其後人,咱們過去瞧瞧。”彭一虎一邊答話,身子已經飛出數丈,閃身便進了山神廟。
    眾人進了殿內,抬頭看時,正殿大廳內立了一精銅打製的人像,全身披掛,高八尺有餘,右手拿了本經卷,目不斜視,左手執了一根狼牙棒,腰間懸了口寶劍。立像旁邊有一木牌,上麵刻了“大明黔寧王沐英之像”幾個大字。
    眾人見之,無不為其英姿所折。彭一虎卻早已雙膝著地,跪拜了下去。一時感慨時局,不由悲從中來,涕淚橫流,不能自已。
    采茗見狀急俯下身去,抱住了彭一虎的身子,心中不禁暗自發愁:“彭大哥此時的心境,時時生出一種英雄末路的感慨來,而今他心思一天重過一天,如此下去,當如何是好。”一念至此,眼淚亦如斷了線的珠玉,一顆顆滾落在彭一虎身上。
    遙想當年,西平侯沐英帥大軍橫掃雲南,掠地千裏,勢如卷席。而今世易時移,攻守易形,清廷的平西王卻是明軍降將吳三桂,造化弄人,竟至於斯。
    “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淩若穀不禁也長歎一聲,想要說些安慰大哥的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玉波見眾人進了山神廟,一個個都全然變了人似的,不禁慌了神,拉住明思由的衣袖道:“明大哥,這是怎麼了。早如此我就不帶……”
    一句話尚未說完,忽聽寨子裏傳出了梆梆梆的一陣急促的鑼聲。玉波叫聲“不好,有賊盜來襲。”放開明思由,便慌慌張張跑了出去。
    “殺人了……大家快逃。”外麵已是一片嘈雜。
    淩若穀飛身而起,喊了聲:“走!”早已消失在了門外。
    陽光明媚,殺氣橫生。
    此間民風淳樸,他們隻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從來與世無爭。連死神也會不忍,是誰,竟然要在這偏遠的山寨展開一場殺戮?又是誰,要在將這竹樓青青染成紅色?
    淩若穀循著哭喊聲到了寨子中部,眼前的慘狀還是超出了想象。路上已經倒滿村民的屍身,那些身著明軍服飾的軍士,有的正持了刀劍往男人身上砍,有的正將女人往懷裏攬,還有的坐在桌旁享用著美味。鮮血彙聚成了溪流,沿著石板路向村口緩緩流下。
    刀已經襲到腦後,淩若穀卻如雕塑般靜靜肅立。砰一聲響,持刀的人已經仰麵倒地,眼睛還張著,臉卻開了花。
    淩若穀一把搶過了刀。用最原始的方式,死亡,唯有死亡可以解決。那些身著鎧甲的人頓時倒下了一大片,寨子門口卻還有軍士不斷湧入。
    他向來不喜歡殺戮,此刻卻感到了殺人帶來的快意。陽光下,一場雨,血雨!
    “畜生……”竹樓內,撕心裂肺的聲音。
    那個孩子,來到世上不到兩個時辰,此刻靜靜的躺在竹樓的地板上。沒有哭泣,他仿佛睡著了,臉上安詳而寧靜,他還來不及認清這個世界的猙獰麵目。
    “兒……我的兒……”母親呼喚著,這個尚未取名的孩子,他降臨世上的時候,祈禱者也曾將最美的祝福先給他。
    兩個軍士獰笑著,正躺在母親的身上。他們的確不是人,是禽獸,或者都不是。
    淩若穀將兩具死屍扔出了竹樓,在他們以為最快樂的時候。
    母親的胸膛裸露著,赫然插了把短劍。淩若穀拉過被單,將孩子與母親裹在一起,抱出了竹樓。
    “死!”他低吼一聲。破空而來的,是閃電嗎?不,是刀。
    他感覺到對麵站著的是一個令人恐懼的對手,雖然那人也穿著同樣的鎧甲,顯然與先前那班人留著不同的血。一擊必中,稍有差池,不是你死,而是我亡!淩若穀手起刀落,沒有絲毫的遲疑,不過這次他還是失算了。刀光隱沒,那人已經緊緊扣住了他的脈門,大吼一聲:“是我,你瞧清楚了。”
    “大哥,你……你來了。”淩若穀隻覺得渾身虛脫,便要摔倒。
    “怎麼回事?”彭一虎的劍隻在了一名軍士的咽喉。
    “我們……在大理……被清軍擊潰,逃到這裏,他們……他們很快就會追……追上來了。”軍士早已給嚇破了膽,雙腿跪在了地上。
    明思由便已搶上,雙手抱住了他,顫聲道:“哥,你沒事吧。”她的背正對著村口,整個心思全撲在了淩若穀的身上。
    忽聽“嗖嗖嗖”,連弩齊發,射向了明思由的背心。彭一虎與采茗正忙著對付那些軍士,待要援救,卻是相隔甚遠,無論也來不及,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羽箭射向明思由的身子。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人影合身撲在了明思由身上:“明大哥……”是玉波。
    十餘枝羽箭盡數插在了玉波背上:“明大哥,玉波……好喜歡……你可以……親……親我嗎?”
    彭一虎早已飛身到了村外,寶劍擲出,將幾個發連弩的軍士射中,全是清軍的裝束。
    “玉波,大哥我……我也好……好喜歡你。”明思由見她已經說不出話來,在其彌留之際,實在不忍心道出自己的女兒身份,將嘴唇緊緊的貼在了玉波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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