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溫柔的風
    簾子挑開，是一張儀容秀美，眉目清秀，溫潤雅致的臉，身上穿著一套勾了暗紋的華麗衣裳，更襯得他光彩照人，一見難忘。
    他望見了小鬼，臉上露出溫溫柔柔的笑，就似望見了自己的情人，有著興奮與歡喜：“是你。”
    小鬼的臉色不再蒼白，恢複了幾分血氣，道：“是我。”
    “許久不見，過得可好？”
    小鬼冷冷道：“花無瑕，你不惦記我，我就過得很好。”
    這人就是花無瑕。
    那日於夜色之中乘馬車消失的花無瑕。
    他就是小鬼口中的‘花公子’？萬寶樓的‘花玉’中的一人？
    花無瑕微微一笑，目光更為柔和，如一汪深潭，深不見底：“我怎麼能不惦記你呢。你的毒藥可是十分好用。”
    小鬼冷笑。
    和花無瑕磨皮子，永遠是不明智的選擇。
    花無瑕的目光依然落在小鬼身上，問：“他就是江湖上人稱‘老鬼’的鐵三？”
    小鬼閉著嘴，就像是啞巴。
    鐵老頭大聲道：“不錯，我就是鐵三，你又是誰！”
    花無瑕繼續道：“我聽說他和你的關係很好。”
    小鬼還是不說話。
    鐵三道：“不錯，誰都知道有大鬼的地方就有小鬼！”
    花無瑕笑了笑，道：“對了，你上次給我的毒藥我都用完了，能再給我一些嗎？”
    小鬼動了動唇，沒有發出聲音。過了一會兒，他才道：“我身上也沒有帶，你可以到時候來我住的地方取。”
    鐵三總算是明白花無瑕在徹底的無視他，他也看出小鬼在害怕。小鬼雖是會用毒，但他的武功卻不高，鐵三對毒一竅不通，但他的功夫卻很好。
    好到什麼程度？
    中了小鬼毒的人都不是他的對手。
    鐵三的脾氣很硬，別人越是不理他，他就是要別人搭理他。為了讓花無瑕搭理他，他的身體已經充滿了力量，他決心要一鳴驚人。
    誰都知道被人無視的滋味很不是滋味。
    他的手裏有了一樣東西。
    一樣可以讓花無瑕發覺他存在的東西。
    他的輕功很好，就連狄青麟都被他這一手好輕功嚇到，花無瑕也不例外。
    他朝花無瑕衝過去的時候，花無瑕臉上露出了難得一見的驚訝神色，他聽見小鬼喊了一聲他的名字，本來就難聽的聲音顯得更難聽了。
    可以用聲嘶力竭來形容。
    他離花無瑕很近，近到伸手就能摸到馬車的車轅，所以當他突然發動攻擊，花無瑕肯定會措手不及。
    他手裏的東西泛著光。
    陰綠色的光。
    那是小鬼獨家研製的毒。
    無人可解。
    不，現在有兩個人可以解了。
    就算他不死，受點傷也好。
    鐵三惡毒的想。
    花無瑕或許是感到生命受到了威脅，總算是看向了他。
    鐵三有些得意。
    他要讓花無瑕嚐點苦頭。
    他握緊手裏的匕首，卻在下一刻鬆開，匕首掉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若在平時，他肯定聽不見，可此刻，不知為何，所有的聲音都被放大了般，如雷轟鳴。
    他看見花無瑕對他笑的十分溫柔。
    花是美人，應是無瑕。
    他真是一個完美的人。
    有著完美的臉，完美的一切，就連殺人，都是那麼完美。
    花無瑕的指尖多了一些淒豔的血，他歎了聲，道：“真是好吵的一隻蚊子。”
    鐵三已經倒下，喉嚨上流出血來。他當然也聽不見花無瑕說他是蚊子這句話，不然他肯定得氣到跺腳不可。
    小鬼臉色蒼白，比剛才還白上幾分。
    他見過花無瑕殺人，他自己就差點死在花無瑕手上，他知道花無瑕殺人的時候比世上的任何人都溫柔，他從不會讓你帶著痛苦離開人世。
    花無瑕說，這是他獨有的溫柔。
    花無瑕將手收進寬大的袖子裏，柔聲問道：“好了，沒有那隻吵鬧的蚊子，我們總算可以安心說會兒話了。”
    小鬼扯動嘴角，笑了笑道：“你還有什麼要對我說？”
    花無瑕微微笑道：“我喜歡看你的笑容，像個孩子般天真無邪，可你現在笑的可真難看，比哭還難看。”
    小鬼一直覺得，能笑著說出這些惡毒的話是花無瑕的獨門絕技。像他，就做不到。
    小鬼收了笑容。
    花無瑕自車上下到地麵，越過鐵三的屍體和小鬼，往前走去：“前麵好像很熱鬧，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小鬼歎氣道：“我能說不要嗎？”
    花無瑕回頭望著他，笑道：“可以。”
    小鬼轉身跟上，道：“我可不想成為一具屍體。”
    花無瑕兩眼一彎，似月牙兒般好看，他高興的道：“你一直都這麼聰明，所以我才喜歡你啊。”
    小鬼冷笑：“所以我才活得比別人久些。”
    花無瑕微微笑著。
    兩人來到矮坡上，一眼就望見了下方混戰的人群。
    狄青麟的衣裳似被血染成，已見不到一處白淨。但他的身子依舊挺的很直，劍依舊落的很快，每一劍落下，就是一條人命歸西。
    花無瑕蹙眉道：“他還是穿白衣更好看。”
    小鬼知道他說的誰。
    他很聰明，所以他知道此刻花無瑕並不需要他的附和。
    花無瑕瞧了下方一會兒，眉頭皺了好幾次，還發出惋惜的歎氣聲，看來，他對穿白衣的狄青麟可是十分的喜歡。
    小鬼也在望著下方。
    若是花無瑕不來，狄青麟的人頭就是他的，這個人頭，可以換萬寶樓十萬兩銀子，但花無瑕來了，這十萬兩可就是個未知數。
    畢竟花無瑕可是萬寶樓的‘花’公子啊。
    花無瑕長長歎了一聲。
    小鬼望向他。
    花無瑕搖著頭道：“真是太難看了。”
    小鬼繼續當啞巴。
    花無瑕忽地想起小鬼的存在，問他：“我都忘了問你，你來這裏是做什麼的呢？”
    小鬼道：“我來殺狄青麟。”
    花無瑕眼中有著笑意：“你真誠實。”
    小鬼道：“我知道你不喜歡說謊的人。”
    花無瑕眼中笑意更深，他湊近小鬼耳邊輕聲道：“若你不是這般模樣，我想我一定會很喜歡你。”他想了想，又補了一句：“當然，若是聲音更好聽些，那便最好了。”
    小鬼冷哼道：“我不需要你喜歡，你現在這樣惦記我，我已經覺得很煩人了！”
    花無瑕笑道：“我可是覺得你很有趣，至少，你的毒藥能引起我很大的興趣。”
    小鬼悠悠道：“你再不去救他，我看他就快不行了。”
    他當然看得出花無瑕很關心狄青麟，所謂關心則亂，當他動的那刻也是他的機會。他不會傻到去殺花無瑕，但他也不想死。
    他已猜到花無瑕不會放過他。
    花無瑕依舊在笑，遊刃有餘，雲淡風輕：“你怎麼知道我是要去救他的？”
    小鬼冷笑：“你若不是要救他，那他早死了，在喝下鐵三給他煮的那碗粥時就死了。”
    花無瑕忽地歎氣，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他望著小鬼的眼神裏多了幾分熾熱：“若你不是這個小孩，我想我會愛上你。”
    小鬼不理他，依舊問：“你真不去救他？”
    狄青麟已經體力不支，漸落下風，傷口裏噴出的血，染紅了土黃色的地麵。
    花無瑕笑了笑，神秘的說：“我在等。”
    “等什麼？”
    “風。”
    “風？”
    花無瑕望著下方，輕輕的說：“一陣溫柔的風。”
    小鬼臉色一變。
    花無瑕笑了笑，說：“你覺得我溫柔嗎？”
    小鬼道：“當然。”
    花無瑕點頭道：“就是因為我很溫柔，所以我才要等那陣溫柔的風啊，這陣風，能溫柔的送他們上路。”他從袖子裏取出一包東西：“這是你去年給我的，全在這兒了。”
    小鬼當然認得出那是什麼，因為他身上就有一份一模一樣的。
    隻有風，才能吹散這令人厭惡的血腥味。隻有風，才能帶走一切悲傷。
    月走星移，夜色漸深，涼風又起，吹過樹梢，沙沙聲響個不停。
    花無瑕的長發被風吹亂，迷人雙眼，他的嗓音似乎從來沒有改變的時候，不論何時何地都是那麼動聽那麼柔和：“起風了。”
    小鬼沉默。
    這陣風，可能也會帶走他的生命。
    花無瑕展開手裏的油紙包，拋向空中，一陣黃色的煙霧被風吹散，吹向下方的人群。黃色的風像是一個怪獸，吞噬著人們鮮活的生命。
    “啊！這是什麼……啊！”
    “有毒！有毒！”
    “大家快別呼吸……咳，別……啊！”
    慘叫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很快，這陣風就卷著黃色的煙霧吹遠了，地上屍橫遍野，寂靜的可怕。
    花無瑕自顧自的歎氣道：“人啊，真是脆弱。”
    他似乎是想起了小鬼的存在，微笑道：“想不到一次就用光了，可以請你再幫我準備一份嗎？”
    小鬼如遭雷劈，不可置信的望向花無瑕。
    花無瑕依舊在微笑：“怎麼，辦不到嗎？”
    這當然不是一件難事。小鬼輕輕點頭，道：“不難。你到時候來取就行。”
    花無瑕望了眼下方，道：“那你走吧。”
    小鬼立馬就走了。
    他走的很快，就怕花無瑕會對他下殺手，可當他走出亂葬崗，花無瑕都沒有追上來。他有種撿了一命的感覺。
    看來，他還是有一點利用價值的。
    小鬼決定回去以後立馬搬家。
    他絕不要再見到花無瑕這個瘟神！
    他還沒走兩步，一輛馬車奔馳而來，停在了他麵前，車簾挑來，露出花無瑕一張好看的臉，他望著小鬼溫柔的說：“我忘了告訴你，有個人對你很有興趣，告訴我一定要帶你去做客。”
    小鬼板著臉，什麼都沒說。
    他就知道花無瑕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他。
    他坐上馬車時，看見花無瑕懷中多了一個人。
    那個人正在熟睡。
    就算他換了一身白衣，就算他閉著眼睛，小鬼還是認出了那個人的身份。
    他是狄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