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殺人的夜
    深夜。
    彎月。
    無星。
    黯淡的月光照在青石板鋪就的街上，折射出冷冷光暈，卻照不進被黑暗充斥的彎曲小巷。
    一條不見天光的小巷子裏，夥計正蹲在那裏，靜靜聽著。
    路上沒有人。
    此刻唯有風。
    風聲喧囂。
    夥計沒有說話。
    甚至都快沒了呼吸。
    他呼吸得很慢，很輕，就像風中殘燭，隨時有可能斷掉。
    他在等。
    等狄青麟和燕子莫。
    他已從老板的口中得知了狄青麟和燕子莫的關係。
    他太大意了。
    所以他失去了他的朋友和他的女人。
    胭脂是個很好的女人。
    但這個好女人卻不見了。
    他相信狄青麟絕沒有殺了她。
    因為胭脂的屋中並沒有半分血跡。
    他們一定將他帶走了。
    所以他在等。
    他知道狄青麟和燕子莫一定會經過這條街。
    果然，他聽見了腳步聲。
    輕重不一。
    兩個人的腳步聲。
    是狄青麟和燕子莫。
    夥計嘴裏露出一絲冷笑，把自己的身子融進了徹底的黑暗之中。
    這一次，他不僅要搶回他的女人，還要搶走狄青麟和燕子莫的命。
    他對自己的實力有絕對的自信。
    在殺人這件事上，他絕對算得上天才，所以他不過二十出頭，已成為了一個要命的殺手。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他絕不會讓這兩個人活過今晚。
    腳步聲越來越近。
    夥計的呼吸也越來越慢，越來越輕，他的眼睛死死盯著巷子口的路麵，很快，他便看見了兩道被月光拉長的影子。
    他的呼吸忽然停滯。
    他已看見了一個人，但卻不是狄青麟與燕子莫。
    那個人顯然也看見了他。
    因為他已在巷子口停下了腳步。
    他臉上帶著和煦溫暖的笑，聲音也是柔柔輕輕的，就像是情人間呢喃的低語：“找到你了。”
    找到他的居然是他的老板！
    是他當夥計的老板，也是他當殺手的老板！
    夥計沒動，呼吸卻漸漸急促。
    老板微笑道：“你怎麼不出來？”
    老板的話，夥計隻有聽。
    夥計的臉色變了變，他慢慢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同老板一起，站到了街道上。
    月光淡淡的，老板的微笑也似月光一般，淺淺淡淡，透出股涼涼的味道。
    他輕輕問：“我去過胭脂坊，胭脂已經不在了，她是不是已經死了？”
    夥計的臉忽然變得扭曲起來。
    老板的話像是一個尖刀，狠狠的戳中了他的痛處。
    老板依舊在說話，他笑道：“想不到以胭脂的美色都會失敗，看來狄青麟真不是個男人。”
    夥計不知道該笑，還是不該笑。
    他隻有板臉。
    隻有聽。
    老板問：“狄青麟和燕子莫是不是都還活著？”
    夥計隻有點頭。
    老板又問：“你那五千兩銀子是不是也被狄青麟帶走了？”
    夥計又點頭。
    他發現在老板麵前，他能做的就隻有點頭。
    他實在是想不到老板為何能知道這麼多事。
    他的老板有時候比狄青麟更神秘，更可怕。
    他從不知道他的來曆，隻是在某一天，突然有個人就找上了他，給了他一大筆錢，讓他到江南好當個夥計，然後，他就有了一個老板。
    老板臉上顯出一絲遺憾的神情，他歎息道：“五千兩銀子並不是個小數目，我想你現在一定很心疼。”
    夥計隻好再次點頭。
    他確實很心疼這筆銀子，還有因為這筆銀子不見了的胭脂。
    老板卻突然問：“你知不知道我找你做什麼？”
    夥計終於可以不再點頭。
    夥計搖頭。
    老板要做什麼他怎麼知道。
    老板又笑了笑說：“我知道你丟了五千兩心情一定很好，所以我來給你送點東西。”
    他從懷裏取出一樣東西，遞給夥計。
    夥計的眼睛突然就有了光。
    隻有當他看見很多很多錢的時候，眼裏發出這種耀眼的光芒。
    老板道：“你現在心情是不是變好點了？”
    夥計用力點頭。
    他已接過了那樣東西。
    他也不顧老板麵上帶笑，還在看他，低頭數了起來。
    整整一萬兩！
    比他丟掉的五千兩銀子還要多！
    夥計緩緩笑了。
    他突然發現這個老板實在是太大方了！
    出手大方的人一般都不會有人討厭他。
    他看著老板，發現他的笑容竟比以前任何時候看見的笑容都要好看，和氣。
    夥計已經開始喜歡上他了。
    老板看他收好銀票，一臉和氣的說：“今晚的天色實在是不好。”
    夥計道：“不，這樣的天色實在是好極了。”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這實在是一個適合殺人的夜。
    老板滿意的點頭，笑道：“很好，很好。”
    夥計也跟著笑。
    忽地，老板開始歎氣，邊歎氣邊搖頭道：“隻是有一點很不好。”
    夥計的笑容僵住。
    老板歎氣道：“你殺人的價錢實在是太貴了。”
    夥計扯扯嘴角，發現自己已笑不出來。
    因為他又看見了一個人。
    這個人竟是從老板背後轉出來的，而他剛才根本沒有看見這個人！
    夥計的瞳孔一下子收縮。
    這個人瘦的就像是一根竹竿，一陣風就可以把他吹走，一張馬臉拉得很長，臉上帶著一個怪異的笑。
    他在笑什麼？
    夥計覺得他的笑容很是刺眼，不禁問：“他是誰？”
    老板笑了笑，道：“他是我的保鏢，像我這樣的人出門總該小心一些，特別是在晚上。”
    夥計點點頭。
    像老板這麼有錢的人確實應該小心一些。
    夥計將竹竿打量了一陣，竹竿卻看也沒看他。
    老板笑道：“你是不是還有事要做？”
    他確實有事要做。
    他還要去殺人！
    老板道：“所以你是不是應該要走了？”
    他確實該走了。
    他已迫不及待的想要殺人！
    但有一個人卻不想讓他走。
    他隻說了一句話就讓夥計停下了腳步。
    他回過頭，發現說話的竟是那根瘦瘦的竹竿，臉上帶著嘲諷的笑。
    竹竿道：“你居然花了兩萬銀子請這個人去殺狄青麟？”
    他好像是在問老板，但他的話實在是太大聲，夥計想不聽都不行，所以他隻有停下來，停下來聽老板怎麼說。
    老板歎口氣，道：“我實在沒有想到他是這麼沒用。不禁沒有殺死燕子莫，甚至連狄青麟也殺不了，而且還損失了五千兩銀子。”
    夥計臉色一變，就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他突然發現老板的笑一點也不和氣，一點也不好看，他的笑竟像是在嘲笑他一般，帶著譏諷。
    竹竿道：“這五千兩銀子本來是要回到你手中的。”
    老板笑了笑，居然不否認。
    難道老板一開始便打算黑吃黑？
    竹竿又道：“不，他還是有點用的。”
    老板不禁看著竹竿。
    竹竿冷笑道：“起碼讓你知道，這麼蠢的人以後絕對不要花錢在他身上！”
    夥計突然出手。
    他實在是忍受不了他們的一唱一和。
    任何人都不能忍受。
    老板和竹竿簡直把他當動物在玩弄！
    夥計一甩手，一把寒星已撲向老板。
    他已看出竹竿絕對不是個易與的人物，而老板卻不一樣。
    老板很文弱，看起來就像是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
    他從沒見過老板出手，所以他當然不知道一件事。
    老板的武功很好，好到他無法想象。
    他之所以從未出手，隻是因為這些事還不用他親自動手。
    夥計隻見老板的大袖一掃，淬毒的暗器盡數被他收進袖中，再一抖，叮叮落在地上。
    老板甚至還在笑，笑的溫柔且柔和。
    竹竿也在笑。
    隻不過卻是嘲諷的笑。
    嘲笑夥計的無能與無知。
    他的眼裏已露出沉痛的神色。
    以老板的武功根本不需要保鏢，但他卻必須要做老板的保鏢！
    因為老板動動手指頭就能要了他的命！
    夥計的臉色又變了。
    這次變得蒼白而無力。
    他似乎發現了一個巨大的秘密。
    夥計的牙齒忽然開始打顫，他的身子也在發抖。
    他殺了許多人，卻從未想過自己會被人殺死。
    當死亡接近的時候，他不禁也害怕起來。
    沒有人想死。
    特別是他還得了一萬銀子。
    夥計忽地大吼一聲，全身又充滿了力量，他手裏已多了一把刀，朝著老板撲了過去。
    隻可惜他人還未到老板身前，眼前已多了一把劍。
    一把細長的劍和一個細長的人。
    竹竿已插入兩人之間，他的劍也插入了夥計的喉嚨。
    噗的一聲，竹竿抽回了他的劍，下刻，鮮紅的血便噴了出來。
    老板和竹竿都已退開三尺。
    兩人身上沒有沾到一點血漬。
    老板笑著問他：“今晚的夜實在是很適合殺人，你說對不對？”
    竹竿冷笑。
    他已將他的劍收了回去。
    人也化作一道影子貼在老板身後。
    老板也不理他，自顧自的說：“今夜，在這城裏，不知還要死多少人。”
    他又開始歎氣。
    為這些即將逝去的鮮活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