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思下意識的要反駁，話到嘴邊突然愣住，臉上湧起一片苦澀……，是啊，他怎麼會，沒有想過呢？
    母親是前朝遺臣，身邊還沒有一個真心關心他處處為他著想的親人在，他如此強硬的把這個寶貴的人人仰視眼紅的位置讓給他，真的不是在害他嗎，可是自己除了這份厚禮，還能再給他什麼？他的母親已經不在了，他還能如何補償？
    看著越來越虛弱的江悅之，他眼睛突然一亮：“對啊，懷玉有你，還有我，朕還年輕……”
    “你……”江悅之覺得氣息一凝，隻覺得一股腥甜湧上喉頭，他極力壓下這種不適：“我就要死了，你呢，你能護他十年二十年，以後呢……”
    “嗬……，朕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會護不住一個人？”
    話說出口，楊思才發現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
    咳，咳咳……。跪在地上的江悅之突然撕心裂肺的咳起來，幾乎上氣不接下氣，楊思詫異的回過頭，幾乎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
    大口大口的血被江悅之咳出來，他的前襟，跟前的大理石上都是斑斑血跡……
    趙公公在宮中待的時間長了，立刻反應過來，轉身對身後的侍衛大喊：“太醫，召太醫！”
    這時楊思也回過神來：“趕緊把他抬起來，放到裏麵的榻上……”
    皇家的辦事效率非比尋常，不過片刻，禦用的最出色的太醫已經出現在大殿，兩鬢斑白的老太醫給江悅之把過脈以後，本來死板的臉就更加沉重。
    這種沉默的氣氛持續了一會，大殿裏的眾人幾乎把呼吸都收斂起來，隻有江悅之一個人在大床上拚命的咳嗽，他似乎要把自己的心肝肺以及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怨氣一起咳出來，耗盡自己的生命。
    太醫把完脈，移動年邁的身軀後退一步跪下去，沉聲道：“皇上，微臣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您要先聽哪個？”
    惠帝頓時怒不可遏，他看著江悅之咳出的血幾乎要把他的錦被染紅，心中像被什麼東西戳了個大洞，讓他對雪兒話語的思念，他對人生的不滿埋怨全部都漏出去，一點都不剩，眼裏隻剩下這個拚命咳嗽，臉色蒼白的嚇人，似乎下一刻就要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人身上。
    就這麼瞪了跪在地上的老太醫一會，怒氣竟然慢慢平複了。
    他開始想，對於這個似乎命不久矣的人，還能有什麼好消息呢，於是他說出來：“先說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這位公子一時半會還沒什麼事。”
    楊思剛剛消下去的怒氣噌的一下全數升起來，好往上蹦了好幾個層次。他隻想拋開自己從小修出來的氣度修養指著這發須皆白的老頭子大罵：你看看這被子都要被他咳出的血浸透了，像是沒事的人嘛！
    但，畢竟他是皇帝，掌天下權，揮手就能讓天下血流成河生靈塗炭的皇帝，他咬牙忍著繼續問：“壞消息呢？”
    雖然沒有發怒，聲音卻極冷，在場的人都感覺身邊的溫度驟然講下去許多。
    老太醫似乎見慣了這種陣仗，竟然沒有怕，起碼他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四平八穩。
    “雖然這位公子暫無生命之憂，但恐怕活不過三個月了……”
    楊思，趙公公，還有附近的侍衛同事猛吸一口氣，江悅之此時的咳已經停下來，大殿裏頓時安靜的連掉根針都能被大家聽見。
    楊思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由自主的問：“你再說一遍？”
    太醫鎮定的重複：“這位公子大概活不過三個月了……”
    楊思聽了眉頭慢慢皺起來，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僵硬，越來越冷，越來越深不可測。過了好一會，他突然出聲，聲音沉重，充滿作為皇帝的威儀：“來人，把這個庸醫拉下去，給我杖斃了！”
    在場的人唰的白了臉，訓練有素的侍衛遵從皇命進來，拖著跪在地上的老太醫往外走，在他們眼裏，皇帝的命令顯然要比一條無辜的生命重要的多。
    人人都知道惠帝是衝動了，卻沒有任何一個人阻攔。
    江悅之見了費力的從床上爬起來：“皇上……”
    楊思僵硬的轉過頭，看著這個虛弱的看上去馬上就要死，根本不像一個還能再苟且再活三個月的人。
    “微臣已然將逝，如何再能累及他人？”
    楊思立即聽從他的意見，朝門口喝一聲：“停下，算了吧。”
    等眾人都散了，隻剩下楊思和江悅之僵持著，四目相對，誰都不先開口。
    似乎過了很久，江悅之打破沉默道：“要不是命不久矣，懷玉我定會親手撫養成人，全心全意護著他……”
    他的話到此為止，楊思似乎聽到了更多，比如：如果將來他有意仕途，我也定能護他周全……
    楊思轉過頭沉思了會，終於問道：“當年，當年雪兒……”
    江悅之立即接道：“姐姐她當年走的很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