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所引起的震動，比剛才要大得多。不同的麵孔在不同的背景下做出了相同的訝異表情，有些人甚至開始和離自己最近的人私下討論起來，聲音通過電子光屏傳出來之後，帶上了刺耳的雜音。
    “安靜！”
    騷動停止了。
    主持者再次發問：“年輕人，你所說的‘我們’，指的是你和那個叫伊戈爾的阿佛洛狄忒嗎？”
    “是的，”手心沁出汗珠，胃由於緊張和興奮而傳出絞痛…漸漸地，似乎能把握自己的思路了，“雖然聽起來有些不可理解，但我和伊戈爾，是愛著彼此的。”
    “也就是說，你所做的事情完全是出於你的本心，而不是受到強迫？”
    九秋微微抬起頭，目光在各個電子屏上輕快流轉：“是我自願的。”
    “等一下，還有一個問題沒有解決，”有人舉手打斷，聲音還有些發抖，似乎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的震動，“即便後來的所有行為均是雙方自願，可他們的相識本身就是個問題，如果不是管理人員的允許或是幹涉，地下一層的人是不可能見到阿佛洛狄忒的！”
    “有關這個問題，可以聽聽我的解釋麼？”輕柔的音色，帶著少年特有的純淨，在一片混沌中清澈悅耳，“我和伊戈爾的第一次見麵，不是在空之籠上層，而是，就在我平時呆的地方。”
    黑暗中，鴉雀無聲，似乎在等待著九秋把這個故事講下去。
    嗬…好熟悉的感覺。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已經習慣了，一旦開口，所有雜音都會在一瞬間消失，所有耳朵都隻會靜靜聆聽。
    “可能是伊戈爾太淘氣了，不知怎麼，就進到了我們的世界裏。那時候我還在和弟弟們說話，他忽然走過來，蹲在我麵前，拉著我的手說‘喜歡我’。”九秋微笑起來，似乎是想起了非常美好的事，“從那時候起，我們就不想再分開了。因為伊戈爾很堅持，所以管理員也很無奈，隻好悄悄地把我帶到了地上，並且囑咐我，不要讓別人知道我的人類身份。”
    語言，實在是一種神奇的東西。它能把一個充滿謊言、暴力和利益的事件，就這樣變成一個浪漫、傳奇的愛情故事，而且還讓人無法挑出錯處。或許世上發生的所有事都會有兩個版本，隻是看觀眾喜歡哪個。
    “原來如此。現在聽了九秋的說法，大家的意見是怎樣的？”主持者環顧四周，改變了提問方式，“這樣吧，同意按照這個思路向上級彙報的，請舉手。”
    九秋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轟然如巨大的鐵球砸在即將被拆毀的建築物上。
    “超過半數，通過。針對現在的情況，之前的方案就要有所調整。曾經有管理者向九秋承諾，如果三個月中，九秋改變了伊戈爾的暴力傾向，就提前放他離開，但現在看來不太現實，至少要等到上級來調查清楚之後才能實行。同意繼續將九秋留在空之籠上層的，請舉手。”主持者這一次根本就沒有問九秋的意見，不過從某種意義上，正是尊重了九秋的意見，“好，超過半數，通過。”
    通過了…嗎？
    不是在做夢吧，這樣好的結果……至少現在，現在不會死了，而且還可以在伊戈爾身邊呆下去！是真的吧……心變得越來越輕快，就快要飛起來了，忽然很想撲到伊戈爾懷裏，讓他抱著自己轉圈！
    “那麼這次會議的第一部分內容到此結束，九秋可以回去了。大家先稍作休息，然後……”
    “我反對。”
    咦…什麼……
    九秋已經站了起來，聽到這個聲音以後，茫然地回頭去看。
    那是一個坐在辦公桌前的中年人，東方血統明顯，不苟言笑。此時，他正通過電子屏幕盯著會場內的所有人，包括九秋在內，似乎要把某種意見強加於與他目光相碰的人。
    “人類和阿佛洛狄忒之間有愛情，這種鬼話沒有人會信。”
    這個人…在說什麼……
    “如果我們就這樣向上級彙報，一定會被嚴肅處理。”
    “可是，當事人可以證明，”有人指著九秋，“那個阿佛洛狄忒也可以證明！”
    “阿佛洛狄忒是低等生物，他們沒有發言權，而少年犯則可以被脅迫或者收買，他的證詞也沒有用。”
    會場內再次安靜了。
    “而且，現在就有一個辦法來證明我的觀點。”中年人的視線移動到九秋身上，表情嚴肅而厭惡，似乎看到了一件肮髒的、不登大雅之堂的東西，“在空之籠裏隨便找一個阿佛洛狄忒，送進那個叫伊戈爾的房間裏。你們會看到，隻需要一點催情劑，就能產生這個少年犯所說的‘愛情’。”
    九秋低著頭，一言不發，下唇被牙齒咬得青白。
    “這個建議不能通過。”比起中年人所提出的建議，主持者更不滿的顯然是他囂張的態度，“你難道要浪費所有人的時間，看阿佛洛狄忒做的蠢事嗎？”
    “我相信這件事操作起來隻需要幾分鍾。而且今天，所有人都被這個愛情故事給震撼了，”強硬的態度轉變為了冷嘲熱諷，“很多人也都想親眼驗證一下吧？”
    主持者的臉色愈發難看，然而還是按照慣例組織了投票：“同意這個建議的，請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