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戈爾的眼睛亮起來，而後，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伊戈爾對我真好……”
    這句話確實來自心的最深處，即便那是顆肮髒而虛偽的心。
    “因為，”伊戈爾最近已經能使用關聯詞和轉折詞了，偶爾用的還非常恰當，“我愛你。”
    這一次，他沒有等九秋的回應。
    低下頭，舌頭撬開對方的唇，毫無道理可言地進入口腔，占有式的掃蕩，在得到對方貪婪的回應以後，開始激烈絞纏。
    兩人都差點因此而窒息。
    九秋的臉紅紅的，嘴角還掛著一絲透明的津液，伏在伊戈爾懷裏輕輕咳了幾下，又無力地鬆開。
    “為什麼愛我呢……”忽然覺得這樣的一份愛，自己不配擁有。
    “我愛你。”
    嗬，看來還是不懂得怎樣回答問題呢。九秋忽然覺得很有趣，剛想要逗他，卻被伊戈爾按住了肩膀，緊接著，直白到讓人臉紅的表白又來了一次：
    “我愛你。”
    咦……
    類似的場景，似乎在哪裏經曆過…“我愛你”是一句咒語，而與之相對應的咒語應該是——
    “我也愛你。”慢慢地，輕輕地說了出來，絕不像月下的亭中那次敷衍了事，而是從靈魂裏，從每一處骨頭的縫隙裏擠出勇氣和力量，用盡全力來表達。
    “為什麼？”伊戈爾歪了歪頭，灰色的眼睛眯起來，竟有了幾分九秋平日裏的狡黠。
    九秋怔住，幾乎不敢相信。
    “為什麼愛伊戈爾？”第一次，用了這樣溫柔而悲傷的語氣，“沒有人愛伊戈爾。”
    “不是的，那是他們的不對！”心口有什麼東西在悸動，連血管內液體流動的速度都加快了，“伊戈爾這麼好，他們卻不懂得珍惜，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連基本的配合都沒有，隻會害怕，掙紮，你明明這麼溫柔……”
    強詞奪理。
    任何人聽起來，都會覺得是強詞奪理，是非不分，黑白顛倒……可是此時此刻，自己的心裏卻真的是這麼想的。
    “一樣的。”伊戈爾忽然說。
    九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有人傷害你，我傷害他，有人讓你死，我讓他死。”
    又是個是非不分，黑白顛倒的家夥……
    仿佛還沒有說夠似的，伊戈爾拿起九秋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用力按著，像是要把心跳融進九秋的指縫裏：“這裏，疼。”
    九秋咬緊了唇，唇瓣上幾乎已經沒有了血色，並且像害了病一樣不斷顫抖，而後，他用力點了頭。
    某些東西，在這一刹那轟然碎裂。
    種族的差異，基因的懸殊，智商的高下……曾以為，最勉強的愛也不過是跨越了地域、文化乃至性別，而現在，真實地發生在自己身上之後才知道，這個字是天下最無理的。它到底是一種什麼東西，能把絕望的靈魂從地獄裏救出來，同時又能把純淨的靈魂送到地獄裏去。都說生命本身是最富有魅力的謎，但是和它的莫測比起來，前者瞬間就變得呆板、沉悶，讓人不想再提。
    忽然覺得，就算真的死了，也是值得的。
    九秋天真地笑了。
    ……
    北川泉被放出來的時候，是晚上，具體地來說，正趕上晚飯時間。
    人造天空已經完全暗下去，探照燈大開，少年犯們從發電機上下來，從機器守衛那裏拿到帶溫度的配餐。他踉踉蹌蹌地走過去，手裏也被塞了一份，然後毫無懸念地，坐在機器旁邊和周圍的人一起吃。
    “你還好吧？”
    這是他出來以後，聽到的第一句話。
    “還好。”
    雖然淡漠，但是真心感激，隻是不知對方聽出來這層含義了沒有。
    “瘦得不像樣啊，多吃點吧。”
    “嗯。”
    “那個什麼…之前誤會你了，抱歉。”
    北川泉有些意外，手裏的勺子一時忘了盛東西的使命。
    “九秋回來把事情說清楚了，那條腕帶確實是巴布魯的，”和他搭話的人有點不好意思，估計平時也不會好好和人道歉，這幾句話把他憋得臉紅脖子粗，“你沒錯。”
    北川泉聽到“九秋”這個名字，呼吸頓時變得有些困難了。
    “對了，說起來，你還沒出來的時候就有人要找你了，”那人伸出手，朝對麵的高台上一指，“是個金毛的，長得還挺俊，你明天過去問問就知道了。”
    北川泉微微皺起了眉頭。
    印象中，自己似乎不認識什麼金發的人，更不用說能主動關心自己的人了，那麼，到底是……
    腦海中，忽然閃過九秋的話：
    “我在地下一層很秘密地選擇了一些人，總共有六個，他們來自不同的種族和地區，在小集體內有很大的影響力，雖然表麵上看起來和我關係不好，但其實是我的人。”
    難道說？！
    像是被打了一針興奮劑，北川泉連飯盒裏的菜都沒吃完，就一下子站了起來，然而起得太猛，眼前黑了好半天，身體搖晃了幾下才穩住。
    “喂，你沒事吧？”
    “沒事，”北川泉笑笑，把手放在那人肩上，“多謝。”
    估計是被這個萬年不笑的人給笑懵了，那人眼睜睜地看著北川泉從台階上走下去，忘了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