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通天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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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很暗。
夜晚——正確的時間,床上——正確的地點,至於人正不正確,完全取決於自己的想法。
此刻九秋已經沒了想法,但是伊戈爾好像有。
就著九秋帶有邀請意味的姿勢,伊戈爾骨節粗大的手,開始在他光滑的背脊上撫摩,而且很快就觸到了讓九秋不得不叫出聲音的部位。
“伊戈爾……”
氣氛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人首先是形而下的動物,其次才是會思考的蘆葦。沒有人能夠在這種情況下繼續探討生與死的哲學問題,除非他是聖人,或者傻子。
九秋的手扒上了伊戈爾的肩膀,試著讓自己在他身上趴得更舒服。汗液從兩人身體的接合處沁出,變成了一種溫熱的滯澀感。自己和對方的體味一起彌漫在空氣裏,可是自己隻能聞到對方的,而且會隨著呼吸把它深深地吸入,在體內引起化學反應般的愉悅。
伊戈爾的手在試著深入。
“好了伊戈爾,不要再探進去了…太幹了。”
伊戈爾不動了,那幹燥的指頭和微硬的指甲在九秋體內停住,帶來了更異樣的癢。
九秋忽然有些絕望,在這醉生夢死的時刻。
首先,即便是現在,伊戈爾也隻是勉強能聽懂自己說話,其次,在狂躁的狀態下伊戈爾的理解能力會打折扣,未必能聽懂自己說話,最後,所有前提都是放屁,自己到時候根本不能說話。
“伊戈爾,我們該怎麼辦呢……”歎息,或者可以算得上嗚咽。
其實九秋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恐懼什麼。
活在這個世界上,就一定要清楚,一切都是強行發生和被迫接受。不僅限於阿佛洛狄忒,也不僅限於空之籠,而是,每個人,全世界。如果現在自己被明確地告知,明天麵對的是死刑,那麼剩下的便是簡單的萬念俱灰,而現在,一邊怕得發抖,一邊還抱著僥幸瘋狂祈禱……很卑賤?但人之所以卑賤,是因為還有希望。
就在這時,九秋的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
它像夢魘一般不真實,又清晰得不可思議,音色是九秋所熟悉的,但不知為何,給九秋的感覺非常陌生:
“你在怕什麼?”
九秋以為自己幻聽了,直到身下的人,又清楚地說出了另外一個句子:
“你說,我在聽。”
九秋霍然支起了身體,掀開被子,凝視著黑暗裏的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種感覺非常怪異,就像是一個年輕的母親哄著才滿月的嬰兒入睡時,突然看到,嬰孩的臉上浮現出了成人般詭譎的笑意。明明不是幻覺,卻比幻覺還要荒誕,令人難以置信,並隨之產生深深的恐懼。九秋想起貧民窟的那些老人編出的專門嚇唬小孩的鬼故事,有關靈魂附體和……
“你很害怕,為什麼?”伊戈爾的音色比平時要低,卻依舊帶著那種難以掩飾的天真,“伊戈爾能做很多,為你。”
九秋的呼吸依舊混亂,然而之前突然變得冰涼的手開始回暖。他意識到剛才說話的人確實是他的伊戈爾,沒有發生任何恐怖或者靈異的事情,隻能說伊戈爾進步了,而這個驚喜讓自己有點意外。
九秋纖長的手指輕輕按上了伊戈爾的喉結,仿佛要再確認一遍似的:“伊戈爾,我現在說的話你都能聽懂麼,能聽懂到什麼程度?”
暗夜裏,伊戈爾的眼眸像能發出微弱光芒的灰色水晶,九秋看到,那其中有光彩在流動:“能聽懂,全部。”
……
公元3013年的大都市,是奢靡與沉淪的代名詞。
人類已經不需要“勞作”,隻需要“工作”就好。社會分工細化到了令人瞠目結舌的程度,比如大學裏的某個專業叫做“迷你機器管家腦部芯片管理”。每個人一天最多需要工作3個小時,其餘的時間被放在了娛樂與消遣上;幾乎每個人都加入了哲學、文學或運動協會,很難想象,在一千年前,還有作家和運動員這種職業存在。勞動力過分解放的惡果,是人類的存在價值被無數次質疑——除了享樂,我們還剩下什麼?
彷徨,迷惑,是罪惡的催化劑,而從罪惡與空虛中誕生出的智慧,把這個扭曲的世界裝點得更加光怪陸離。
夜幕降臨之際,便是一天的真正開始。
懸浮於重疊空間中的天街,被充滿魔幻色彩的、立體的燈光所充斥,娛樂場所的廣告在半空中流動播出。人們從作為住宅的摩天高樓中走出,從數百米的地下賭場走出,從市中心那條流淌不息的河底,坐著潛艇回到地麵,摘下耳機,暫時把幾乎一秒都離不開的便攜式電腦揣進口袋,彙聚到大街上,進行最古老的狂歡。
世界政府為每個地區做了細致入微的規劃,在保全該地區原有民俗和建築風格的基礎上,進行統一翻修。這一曆史性的舉措發生於二百年前,被稱為“通天塔計劃”。《聖經》中記錄了通天塔的故事,上帝畏懼凡人造出通天高塔直達天堂,就教他們不同的語言,給他們不同的文化,自此產生了民族,出現了國家,開始有了各自的利益……通天塔因此而沒有造成。
但是現如今,人類做到了。隻可惜他們發現,雲層之上沒有上帝,也沒有天堂,隻有一片更大的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