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戈爾的耐心一向很差，但這一次是例外。
    他一直在旁邊乖乖地等著，雖然數次從椅子上下來，蹲到某個人旁邊，用好奇的、充滿渴望的目光看著這即將屬於自己的人，仿佛要用眼睛把他吃下去。
    機器人在給九秋剪頭發。
    剛洗過澡的九秋，皮膚是微微的粉紅，而這粉紅的底色則是小麥般的黃，看起來柔和而細膩。細細的眉眼是東方特有的清秀，此時他的表情非常安恬，似乎準備接受一切不可接受的事情。
    伊戈爾一直呆呆地看著他，不時地低頭撿起一縷被他被剪下來的黑發，拿在手裏玩。
    九秋不時地悄悄看他一眼，然後淡淡地笑笑，笑容很溫柔。
    九秋在被拉去洗澡之前，他被告知了一件事：他將成為眼前這個阿佛洛狄忒的伴侶，期限為三個月。在這三個月裏，如果他能夠把伊戈爾變成一個沒有虐待他人傾向的阿佛洛狄忒，就可以被無罪釋放，條件是，不許暴露自己的人類身份。
    這是一筆交易，無論當事人願意與否，都已經達成。
    其實九秋比誰都要明白，自己很有可能活不到第三個月。空之籠裏的阿佛洛狄忒都或多或少地具有暴力傾向，而自己眼前的伊戈爾，既然已經到了不得不使用人類來做伴侶的程度，就說明，他的手已經沾過不知多少阿佛洛狄忒的鮮血了。想到這，九秋垂下眼睛，看了伊戈爾一眼。
    伊戈爾也在看他，看得很專注。
    兩人的目光就這樣碰了一下。九秋立刻移開視線，伊戈爾卻更加熱切地，想要再捕捉一次他的目光。
    九秋覺得自己的身體在發燙。
    阿佛洛狄忒沒有道德觀，但是人類有，阿佛洛狄忒會自覺地追求純粹的快樂，而人類會感到羞恥，無助和絕望。
    自己是男性，而眼前的這個阿佛洛狄忒，也是男性。
    其實這也沒什麼的。如果伊戈爾不用這樣饑餓的眼神看著自己，如果他的動作裏沒有包含那樣濃鬱的情色意味，如果他能夠好好地和自己說句話……這種羞恥感可能會減輕。
    可現在要麵對的現實是，一旦剪發結束，自己的身體就不再屬於自己了。
    這樣想著的時候，胸腔裏的癢就變得嚴重，想要拚命地咳嗽出來，同時皮膚開始發燙，有些部位開始變硬……人類就是這樣詭異的生物，即便感受到恐懼和羞恥，但隻要受到了一定的刺激，就會本能地興奮起來，無法壓抑。
    九秋在心底自嘲地笑笑。
    頭發很快剪完了。九秋看著鏡中的那個人，覺得他的微笑有些陌生。出乎他意料的是，在機器人解開自己身上圍著的布之後，沒有允許伊戈爾把自己扛走，而是從外麵拿進來了一個密封的針筒，以及一小瓶藥物。
    “這是什麼？”九秋問。
    “營養液。”機器人回答得很禮貌。
    九秋點頭，挽起自己那件白色浴袍的袖子，很配合地讓它為自己注射。
    身體狀況必須好一點，才能經得起折騰，這個道理誰都懂。
    ……
    “伊戈爾。”
    “……”
    “伊戈爾，在我叫你的時候，要說‘嗯’。”
    “嗯。”
    “真是好孩子。那麼，現在來叫我的名字。”
    “……”
    “你忘記了麼？嗬…那我再說一遍，九——秋，叫一次試試看。”
    “九——秋——”
    “啊，這是我的錯誤。不要拖這麼長，直接叫‘九秋’。”
    “九、秋。”
    “好乖，”九秋笑了，輕輕地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伊戈爾真聰明。”
    九秋之所以吻到的是額頭而不是下巴，是因為他現在正被伊戈爾抱在懷裏，是抱小孩子的那種抱法。他們此時正一起走過橫架於空中的一條透明走廊，走廊的上空，是其它縱橫交錯的通道，明亮且耀眼。九秋相信，如果從上麵往下看，空之籠一定是個由無數閃爍著白色光芒的樹枝搭建起來的巨大鳥巢，美麗、精致而繁複。
    伊戈爾的記憶力很好，證據就是他能夠很清楚地記住這迷宮一般的路線，找回到自己的房間去。九秋靠在他的懷裏，越接近那個房間，心髒就跳得越快，手腳卻變得愈發冰涼，如同害了熱病一般。
    情事與死亡，最刺激的事也不過就是這兩件。而現在自己要做的，就是怎樣把第一件事做好，同時避免第二件事的發生。
    門口的探測器自動進行了虹膜識別，然後房間的門就打開了。
    九秋還沒來得及張口，就被扔到了床上。
    房間的門不知何時被關上了。這間小小的、透明的房間，變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密室。空氣中彌漫著奇異的香味，九秋隻吸了兩口就明白了過來。
    糟了。
    伊戈爾的眼神開始變化，灰色的瞳孔因興奮而不斷放大，這使他看上去更像是一隻難以控製的野熊。九秋立刻移開目光，他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自己帶著溫度的視線會嚴重地刺激到對方。
    怎麼辦…床頭是否有什麼必需品？
    九秋的目光在床頭櫃上飛快地掃過，幾乎一眼就看到了某一瓶液體。居然是密封的！也就是說以前從來都沒有打開過…真是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