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同學會後我再次和他斷了聯係，不過這樣也好，有時體訓完後累的精疲力盡的我趴在草坪上想——這年頭基佬那麼多，你幹嘛非得招惹我這個直的？
    高考結束後，我的專業和文化成績麵前過了中醫藥大學的分數線。茉莉去了重慶一所藝校，我們依舊愛的你儂我儂。
    我和他還好沒在一個城市，原諒我用他來稱呼，過了這麼久，那些年少輕狂早已隨風而去，在深厚的友情也會隨時間變淡，更何況我和他還剩多少情意？
    阿達告訴我，他們在一起了。我笑而不語，路是他自己選的我也攔不住，不過也好，就他那怪脾氣，不是熟人還真受不了他。
    畢業後的某個下午，茉莉拿著診斷書告訴我她有了。那一刻我覺得天旋地轉，有些反應不過來。我要當爸了？被喜悅衝昏頭的我很快想到，以後該怎麼辦？剛畢業不久的我還沒找到合適的工作，不過，先結婚再說！
    在邀請人員的名單上，他的名字讓我猶豫很久。我想讓他來，分享曾經兄弟的喜悅；我又怕刺激著他，就他那別扭的性格，就算阿達陪著他我也不放心。不過——當我用漂亮的楷體在請貼上寫下王前進三個字時，我知道有些事情是該有個了斷了。
    結婚那天他喝了很多，有阿達陪著我倒是不操心。被灌的麻呼的我看著茉莉走過去對他低聲說著什麼，他駭然轉頭望著我，我突然想到語文教材上的那句話——哀莫過於心死。
    他終於死心了嗎？我笑得釋懷。茉莉是個有分寸的女人，她知道怎麼讓一個男人死心。我終於有個正常人的生活了，我如釋重負——他不會在糾纏我，我不會再被別人嘲弄，這樣對大家都好。
    那天我盡興而歸，多年的心結被解開，我睡得安穩。
    我沒想到他這麼想不開，他居然跳湖死了！有意思嗎？我真想揪著他的衣領質問——隻是如今這冰涼的屍體不會回答我了。
    阿達恨透了我，我沒臉見他，安心在家陪著茉莉，等待著我們第一個孩子出生。
    幾個月後，當急促而猛烈的敲門聲響起，我知道該來的我終究躲不了，我欠著他一條命，如今是一個家庭！
    我隻是沒想到阿達這麼偏執，居然會想到以命抵命！他覺得阿進的死讓他傷心，我想過沒有，茉莉的死更讓我傷心，何況茉莉肚子裏的，是我的骨肉！
    原來仇恨真的是會傳染的，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我恨阿達，恨我這個我最好的兄弟，恨這個殺害我妻兒的混球，恨那個對我糾纏多年的男人！
    恨意蒙蔽了我的雙眼，我開始冷靜下來，謀劃著一場不見血的謀殺。俗話說婦唱夫隨，我學會了茉莉的心計，我如今還剩什麼？
    九月，城南監獄。
    花白著頭發的阿達拖著沉重腳鐐出現在我視野的那一刻，我多少有些震驚和五味陳雜。不過透骨的恨意很快主宰了我。
    我知道他的心結在哪，就像他當年揮刀的那一刻知道讓我痛不欲生的方式是什麼。
    既然你那麼愛他，你怎麼不和他一起去死？隔著鐵柵欄，我吐著惡毒的言語——你不是愛他嗎？去死啊你！
    他的眼睛飛快閃過一絲神采，很快又消失不見。離開監獄的那一刻，我能看見阿達的命運。
    當在報紙上看見城南監獄發生囚犯鬥毆致死的新聞時，我心靜如水。原來我也可以這麼冷靜，在自己老婆孩子死了以後，如旁觀者一般冷眼看著自家兄弟的毀滅。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熱血少年，我早死了。
    家中的事情交代完畢，我順著打工的大潮踏上了南去的旅途。我還有老人要贍養，我不能倒下。
    真正步入社會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我賠著笑臉給別人打短工還要小心被扣工錢，我握著口袋裏的零錢看著商店的打折商品還是隻能轉身離去，我接別人不敢接的活兒，我隻想用勞累麻痹自己，讓自己不再去想那些在我生命中一晃而逝的臉。
    今天風很大，我在高台上晃晃悠悠，努力抬高胳膊去擦拭角落的灰塵。我低頭一晃，街道上龜行的車輛小得像火柴盒，而抬頭卻是那明晃晃的驕陽，叫囂著烘烤著我的皮膚。我讀過大學，卻最終像個民工一般隻能接體力活，這就是體育生的悲哀。空有一身氣力，卻對事實無能為力。
    太累了，每天累得像狗，卻活的不如豬，睡不飽，吃不好，穿不暖，我他媽怎麼活的這麼窩囊！因為氣憤而揮出的拳頭順勢鬆開了繩索，我都忘了我正在高空作業！
    這樣也好，看著飛速拔高的樓層，我淡淡的想——我愛的人，都走了。愛我的人，也沒留下幾個。我以為我是對的，可阿達死後的那幾個周了，我還是被他的噩夢驚醒多次。我以為我早已沒了良心，我以為我不會怕什麼，原來我也會怕死，我也會怕他們憎恨我的神情。
    容不得我想太多，骨骼與地麵碰撞的聲音是如此清脆，就像我看見茉莉的第一天，那個女孩在酒吧舞台上低吟淺唱的嗓音——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
    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清亮的眼神永久的黯然了下來。原來星辰，也逃不過隕落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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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