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瑞禧宮出來，元灃便舉步匆匆的趕去了未央宮。
    半路上又飄起了雪，宮人急忙想為皇上打傘，奈何皇上的步子急快，硬是落了一身的雪子。
    未央宮內跪了一室的宮人，均是低了頭，訥訥的不敢出聲。
    皇上的麵色又暗了一分，低頭看見書案上娟秀的字跡，心裏便泛了疼。隱含了怒氣，道：“你們這值當的是越來越好了，夜深寒重的，就讓皇後娘娘這樣出了殿。”
    宮女與內監的頭更低了，隻是念道：“奴才不敢，皇上恕罪。”
    碧心本來不當值，但曉得今日爾嫣心情不佳，加上殿前聲響，便入殿福身，道：“皇上萬安，回稟皇上，皇後娘娘是去瞧柳夫子去了，蓮心隨侍。”
    元灃隻覺得腦仁突突的疼，歎了口氣，轉身出了殿，去尋爾嫣。
    白雪紛紛揚揚，地麵上鋪了一層積雪。
    精致的鹿皮龍靴踩在雪上吱嘎作響。
    暗香浮動，隱隱約約的有樂聲傳來，更有歌喉婉轉，沁人心脾，聞之欲醉。
    山之高，月出小。
    月之小，何皎皎！
    我有所思在遠道。
    一日不見兮，我心悄悄。
    采苦采苦，於山之南。
    忡忡憂心，其何以堪。
    汝心金石堅，我操冰雪潔。
    擬結百歲盟，忽成一朝別。
    朝雲暮雨心來去，千裏相思共明月（1）。
    歌聲美妙，卻透了一抹憂傷。
    元灃的肩頭佇足靜立，肩上落了一層薄薄的雪，取出隨身而帶的白玉笛，笛聲悠揚伴著清泠的歌聲。
    一曲作罷，幾瓣殷紅如血的朱砂梅飄落在上，顧不得拂去落花飛雪，心中隻是焦急的想見心愛的女子。
    瑩心殿。
    柳墨撫琴，爾嫣吟唱，倆倆相伴，妙不可言。
    忽聞殿外笛聲悠悠，附歌而奏。
    一曲罷了，柳墨轉首，見爾嫣有些出神，便心下了然，笑道：“茶水涼了，我去喚人來換茶。”
    愣愣的出神，素手輕彈，那漢楠木所製的古箏發出了一個單音。
    忽然覺得背後焦灼一般，轉身望去，隻見元灃一人立在殿門口。
    眼圈一紅，心裏亦驚亦喜卻又氣。
    元灃緩步進殿，眼中熠熠，緩慢卻有力的說道：“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2）。”
    爾嫣眼中更添晶瑩，頃刻便投入元灃的懷抱。
    吸了吸鼻子，盈盈抬首，見元灃的大氅上一層落了雪，連眉毛和眼睫上都有一層細細的雪花，被殿內的暖氣一烘，臉上潤潤濕濕的，便哧然一笑，道：“飛雪夜歸人融雪，屋內暖照潤麵澤（3）。”
    元灃信手一彈爾嫣的額頭，道：“可不是讓我好找，現下倒打趣起我來了。”
    爾嫣背過身來賭氣道：“誰讓你找我來了。溫香軟玉不在懷，偏生要踏雪尋人起來。”
    元灃好笑道：“矯情的妮子，越發癡纏了。”將爾嫣扳過身來，促狹道：“我若不來，豈不辜負了你的歌聲，這樣美是歌聲，當真是我見猶憐，聞之心碎呢。”
    爾嫣麵上一紅，佯裝微怒道：“越發沒個正經兒了。”
    一聲輕咳。
    爾嫣一瞧，見柳墨站在殿外，臉更紅了。
    柳墨進殿福身，道：“民女柳墨，拜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元灃打量了幾眼柳墨，微微一笑，道：“這便是柳夫子吧，起來吧。”
    柳墨盈然起身，有禮有節。
    元灃眼中多了幾抹讚許之色，道：“早就聽過柳夫子的盛名，今日的琴聲想必就是出至柳夫子之手吧，果然不負盛名，當真我大元第一才女也。”
    柳墨淡淡一笑，不卑不亢道：“民女所長不過小技，皇上廖讚。”
    元灃看了一眼爾嫣，眼中深情流露，道：“朕國事繁忙，勞煩柳夫子陪伴皇後左右，朕該好好的謝謝你。”
    柳墨隻道：“民女與皇後乃是至交，不敢居功。”
    元灃對爾嫣道：“時辰不早了，我陪你一道回去吧。”
    柳墨眼皮一跳，心中有些吃驚，沒想到元灃對爾嫣不自稱為“朕”，卻是平平凡凡的一個“我”字。
    爾嫣笑著點頭。
    待兩人走後，柳墨卻獨坐殿中，心思悠遠而去。
    元灃執了爾嫣的手，也不著急，就緩緩地走著。
    爾嫣心下猶豫，脫口道：“你就這樣尋我，瑞禧宮那裏……”
    元灃的手用了些裏，止住了爾嫣的話。
    四周紅梅點點，白雪掛枝，晶瑩可愛，靜謐無聲。
    元灃的聲音在寒夜中有些愛然堅定，道：“我說過，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爾嫣俏然，吐聲間，有白白的霧氣，道：“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兩人無聲而笑，一同回了未央宮。
    雪更加的大了，猶如美人扯絮一般洋洋灑灑懸於空中，無聲落地。
    ------❀
    （1）：摘至張玉娘，詩《山之高》
    （2）：摘至詩經《齊風·南山》
    （3）：自己亂寫的，文筆不好，莫怪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