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語氣平淡，卻教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淺憂丞相變了臉色，急忙起身應道：“殿下與安樂軒一向交好，若讓他除去安樂軒，隻怕比殺了他還要令他痛苦。”
    你明媚的陽光淺淺地打在大地上，透過窗扉將整個大殿染上了黃色的韻彩。
    君王沉思片刻，敲敲自己的腦袋，“就這樣放過他，未免顯得我靖國太好欺辱了。”
    瀟淺憂略定神思，“陛下，當初安樂軒出逃時曾發出了明詔是讓他回家探望，如今他探望過後，自然要回到宮裏來。”
    “罷了，既是一個廢人，也就隨他去了。”君王淡淡一語，算是默認了，隨後又道：“隻是這解紅零，若是能夠為我所用，才是幸運之至。”
    瀟淺憂道：“解紅零此人率性而為，連江湖規矩也不能約束與他，何況朝廷的繁文縟節。”
    “朕也不過說說而已，隻是可惜了這麼一個人才。”君王笑了笑，“說起來，錦夜今日朝堂上似乎對你有所爭對？”
    “太子殿下有了自己獨斷能力，隻是對於用人方麵尚存缺憾，隻需要磨練一番便可，至於爭對一說，世界上就無同心之人，陛下又怎可強求微臣與太子殿下的思想完全一樣。”
    “有時候朕都看不透你，到底是偏向於錦夜多一點還是偏向於錦蘇多一點？錦蘇如今鋒芒畢露，機智敏銳徹底凸顯，朝中已經有大臣自行擁護他，這樣一來勢必與錦夜所形成的黨派有所相爭。若是二人爭奪帝位，你相助於誰？”
    君王微抬眉眼，眸中漸有寒意，“朕要聽實話。”
    淺憂丞相不動聲色，“誰能為靖國百姓帶來更多的福祉，微臣便輔助誰。”
    “那麼朕若是廢了錦夜改立錦蘇為太子，讓他繼位為君，你也沒有任何的異議？”
    “微臣隻有從命之本分。”
    “模棱兩可從來不是你的風格，怎麼一到他二人身上就變得如此小心謹慎？”錦靖雲眸中寒光漸散，饒有興趣地看著眼前的人，卻發現他依舊沒有變動表情，自覺無趣。
    瀟淺憂道：“一國之君關係民生，微臣自當重視，不敢有絲毫的馬虎。”
    “那麼，以你對二人的了解，你覺得誰更能勝任太子？”錦靖雲換了問話的方式。
    “錦夜。”瀟淺憂沒有絲毫的猶豫。
    “那麼你最希望是誰繼承皇位？”
    瀟淺憂這次也沒有猶豫，“錦夜。”
    錦靖雲看著瀟淺憂，看了很久都沒有說話。
    而後者也一直那樣站著沒有任何的動作，兩個人就這樣一站一坐。
    過了一下，錦靖雲動了。他站起身子，走到瀟淺憂麵前，意味悠長地歎了一句：“世事無常，也許，你最不希望出現的卻偏偏會出現，而你極力想要的，卻始終得不到。”
    瀟淺憂心中一動，待回神，君王已經在大門邊朝他招手，“毅國公主不日便到京兆，你好好準備迎接事宜。”
    “微臣遵旨。”
    平穩無波的聲音，在殿中蕩開。白色的披風依舊靜靜地躺在玉階上，那雪白的顏色，看上去那麼冰涼，就如同淺憂丞相那張臉。
    原城。
    帥府前，停了一紅一白兩輛馬車。
    紅色的紗帳在微風中輕輕飄著，錦蘇一人進了馬車，而車裏，安樂軒閉著雙眼似在睡覺，那毫不設防的臉頰上，依舊帶著淡淡的憂愁。
    國破，兄離，身殘。老天爺未免對這個如畫般男子太過於殘忍，所幸他認識了錦蘇，能夠在這滾滾紅塵中找到一份不用勾心鬥角的感情。
    “若是再看下去，我可要收費了！”安樂軒緩緩睜眼，臉色已經比之前好了許多，眼見少年被自己突然醒來而嚇住，笑意直達了眼角。
    錦蘇也揚起了笑容，“堂堂皇子會連這點小費都付不起？”
    安樂軒身子無法動彈，眼珠子轉了轉，“當然，不過，我要的可不是你口中金銀財寶。”
    錦蘇挑眉，好笑道：“那你想要什麼？”
    安樂軒默了一下，隨後唇邊漫上苦笑，低聲道：“不羨黃金磊，不羨顏如玉，一生一世一雙人。”
    錦蘇沉默，最後轉身挑起簾子，“你要的我給不了，不過，若是哪天累了，你可以來找我，薄茶一杯，濁酒一壺，定與君痛飲三千杯。”
    安樂軒心中一動，隨即釋然，“你不是三杯就倒嗎？”
    調侃的話語從身後傳來，男子淡淡的語氣讓錦蘇差點一個踉蹌栽倒下去，蹲在馬車的前踏轉手翻了一個白眼，咬牙切齒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想罷轉頭看看那個一旁倚著石牆的人，縱身跳下了馬車，朝他走去。
    解紅零斜斜瞥了他一眼，又將目光轉向樹上的鳥巢，伸出一隻手，紅綾自袖中射出，穩穩地拖了那隻鳥巢回到自己的身邊。
    錦蘇看見了裏麵有幾隻小小的幼鳥，正在不解之際，身旁傳來了嘶嘶的毒蛇吐信的聲音，轉頭望去，那樹幹上正盤著一條拇指大小的青色小蛇。
    還來不及細想，紅綾抖動，那鳥巢就那樣落在地上，剛才還嘰嘰喳喳的聲音瞬間消失。
    “你……”錦蘇大驚失色，上前一步翻開那鳥巢，卻隻看到了一灘血跡，那鮮豔的顏色，那麼刺眼。
    看著蹲在自己麵前的人，解紅零的聲音低沉而幽深：“你現在的處境就如同這幾隻雀鳥，羽翼未豐，卻危機四伏。”言罷紅色綾鍛伸出，那原本盤旋在樹幹上的青蛇就那樣直直被拽到了錦蘇身前，在地上蠕動了幾下，便不再動作。
    “即便有人給你保護，也無濟於事。”解紅零雙手環胸，抬頭看著天邊幾隻徘徊悲鳴的幾隻母雀，一絲冷笑掛在嘴角，“就算是朝你伸出援手，也不懷好意，意圖在你身上圖謀著什麼！”
    “所以，你能相信的，隻有你自己！”頓了頓，解紅零補充了一句，“也許，還有瀟淺憂，就算全天下都背叛了你，他也會一直站在你這邊的吧！”
    麵前是慘不忍睹的幾具“屍體”，頭頂是男子好不掩飾的話語，錦蘇雙手的顫抖開始擴散到了全身。他想到過這條道路會充滿了血腥，想過自己踏著百萬枯骨坐上那把龍椅，也想到過一朝落敗成王敗寇的淒涼。
    可他腦海中，隻有一個聲音在呐喊，催促著他一步一步往前，不能停歇。
    “也許有一天，你會發現自己身邊的一切都變了，變得陌生，變得厭惡。也就是在那時，你才是真正的成長。你要做天下之主，當有王者風範與帝王之誌。”
    錦蘇站起身看著解紅零，眼中閃過一抹狠戾，手中寒光閃過，玲瓏匕首在手，狠狠朝著解紅零的小腹刺去。
    解紅零不躲不避，見匕首在距離自己身體半分時停了下來，笑意掛滿了嘴角，“你終究還是小孩子。”
    錦蘇收起刀，狠狠地道：“若是我的匕首再向前一點，你就沒命了！”
    解紅零嗤笑一聲，“憑你那三腳貓的功夫，還傷不了我。”他看著錦蘇，眼中漸露輕蔑，“現在的你，和地上這堆屍體相比，唯一的優勢就是還能呼吸。”
    錦蘇站直了身子，目光撇到地上的狼藉，咬了咬唇，聲音裏是十分不甘，“我一定會贏。”
    解紅零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隨後緩步朝馬車走去，上了馬車前踏，用腳在馬臀上踹了踹，馬車便慢悠悠地行了起來。他遠遠地衝著錦蘇道：“我等著你翻天覆地那天。”
    錦蘇下意識地握了握腰間的玲瓏匕首，朱雀上前來提醒：“殿下，我們也該啟程了。”
    他淡淡點頭，轉身上了白色賬頂的馬車。
    兩輛馬車背道而馳，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兩個街角，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