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說到這兒，沈碧琳已經哭得泣不成聲。
    就連作為聽眾的我，在一旁聽她敘述著這段經曆，也感到不寒而栗。僅僅是想象著從黑暗中走出的惡魔，張開嘴露出鋒利的尖牙，一口咬在動脈血管上的那種感覺，就覺得脖頸處一股冷颼颼的寒意。而沈碧琳，已經不知多少次親身經曆了這樣的痛苦。
    “師父，咱們就幫幫她吧。”我的同情心又開始發作了。
    師父望了我一眼，沒有應聲，反倒對沈碧琳拋出另一個問題：“沈小姐，恕我冒昧地問一句，吸血鬼是屬於西方的惡靈，您為什麼不求助於教堂，而到這裏來找我們呢？”
    沈碧琳沉沉地歎了口氣：“我已經去過教堂了……”
    事情發生不久，她就悄悄去教堂求來聖水。聽人說，隻要在吸血鬼不注意的情況下撒在他的身上，他的不死之身就會化為腐朽。
    在估計喬伊斯要來吸血的那個晚上，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通宵守候。麵前的茶幾上擺放著一隻透明的玻璃杯，裏麵裝的白開水狀的液體就是聖水。
    沈碧琳的設計的是這樣的，當喬伊斯出現的時候，她便站起身請他喝水。接著，故意失手將水打翻在他身上。這樣一來，即便事情沒有成功，也不至於引來殺身之禍。
    誰知，這個晚上，喬伊斯居然沒有出現。
    第二個晚上也是如此，她坐在客廳，惶恐不安地守到天亮，然而這一夜居然平安度過。
    第三個晚上，還是照舊，她甚至懷疑，狡猾的喬伊斯是不是已經有所察覺了。
    就這樣，熬到第四個晚上，她的神經已被壓迫到分裂的邊緣。一方麵，希望喬伊斯永遠別再出現；另一方麵，因為遲遲沒有見到他，又擔心計劃已經泄漏，隨時有可能遭遇預想不到的不幸。
    一整個晚上，她坐立不安，不停地在客廳裏來往踱步。不知不覺又到了午夜，四周一片寂靜，空氣裏隻剩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突然，一陣夜風吹開窗紗，耳畔風聲呼嘯，全身汗毛無不倒豎。
    就在沈碧琳驚魂未定之時，喬伊斯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身後，緊貼著她的脊背，伸出手將她緊緊摟住。
    沈碧琳很清楚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於是，搶在他吸血前，她伸手拿起聖水，用力潑在他的身上。
    四周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很久，喬伊斯伸手沾了一點衣服上的水跡，放在舌尖舔了舔，唇角居然蕩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線。相反，瞳仁卻透出一縷寒光，令人無比心悸。
    “如果我沒弄錯的話，這難道是聖水嗎？”
    此時的沈碧琳早已說不出一句話來，臉色蒼白如死。
    “你以為單憑聖水就能置我於死地？天真的女人，我可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種低等的吸血鬼。”喬伊斯雖然還在微笑，右手卻突然掐住沈碧琳的脖子，而且力量驚人！感覺頸骨都快被擠碎了。
    “若不是看在你的血又甜又純，我有點上癮的份上，你的脖子早就斷了。所以，往後這樣的事情千萬別出現第二次。否則，你美麗的身體一定會變成一具沒有人能夠認出的幹屍，被拋在野外……”喬伊斯一邊說著，一邊將整張臉埋進她的長發，冰冷的嘴唇從臉頰一路滑到脖頸。沒等沈碧琳反應過來，他濕滑的舌頭已經伸進她的嘴裏，如毒蛇般緊緊纏繞著她的舌。
    一瞬間，沈碧琳感到心跳加速，喉嚨發出沙啞的喘息，呼吸急促到要停止，接著便失去了知覺……
    “好恐怖啊！”聽到這裏，我忍不住驚呼一聲。
    沈碧琳掩麵哽咽著說：“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輕舉妄動。更不敢對外人多透露一個字。因為我知道無論做什麼都逃不過喬伊斯的眼睛。直到這次，因為工作來碧雲山拍一組廣告，我突然想起你們就住在山腳的蓮花巷。而且房子四周布著結界，這些所發生的一切，外界不會知道。”
    師父抬頭望著她，微微一笑：“你怎麼知道這裏有結界？”
    “不知道鬱天大師是否還記得二十年前，清源鎮施家那個被瘴氣纏身的女人？我是她的外孫女。”
    “原來是你。”
    “發生那件事的時候，我剛好在外婆家過暑假。雖然當時年紀很小，卻記憶深刻。幸虧您及時相救，才讓外婆幸免於難，我知道您菩薩心腸，因此這次無論如何也要救救我。”
    “既然是故人，那麼我們也不好推拖了。”
    聽到這句話，沈碧琳愁雲密布的臉龐突然透出一道光芒，看來她真的很信任師父。停頓了一會兒，她的嘴角又浮現出見麵以來的第一個笑容：“而且，大師的相貌二十年來一點都沒變呢，還是這樣風采依舊。”
    聽到這句話，手執茶盞的師父跟著發出一串爽朗的笑聲。
    如此一來，氣氛頓時緩和不少。我的思緒也隨著停在師父臉上的目光開始飄飛。說起來，就連我和沙華這二個從小被他收養的徒弟也不知道他今年究竟多大。隻記得從能記事時開始，他就是這樣一副俊朗如少年般的模樣。照這樣看，師父和擁有不死之身的吸血鬼，還有些詭秘的相似之處呢！
    “曼珠，你在想什麼呢？”突然間，一聲問話打破我的胡思亂想。
    回過神一看，茶幾對麵的師父正在用看似溫和卻隱藏著銳利的目光盯著我。天哪！該不會被他猜出我心裏在想什麼了吧，我連忙心虛掩飾。
    “我……我在想吸血鬼究竟是什麼鬼，屬不屬於我們的業務範圍。”
    “吸血鬼與一般鬼魂的區別，就在於‘宿體’。”
    “宿體？”
    “眾所周知，人死以後離開自己的身體就被稱為鬼。如果把身體比喻成一幢房子的話，普通的鬼魂就是流離失所的流浪漢。如果他做出危害人類的事，我們隻要找到他，把他送進冥府這處收管所就可以了。但吸血鬼卻不同，他已經賣掉房子，卻還賴著不肯搬走。並且有這幢房子，也就是宿體的保護。這樣一來，事情當然麻煩的多。”
    “那麼，想製服他，是不是先要把他從房子裏趕出來？”
    “原則上來說是這樣。但要知道，吸血鬼是世界上曆史最悠久的惡靈，甚至比人類更加團結。當你麵對一個吸血鬼的時候，等於同時也麵對著他身後一個龐大的家族。”
    瞬間，我的腦海裏出現密密麻麻比螞蟻還多的吸血怪物。一陣寒意由腳底竄至頭頂，激得我頭皮發麻。不過，見師父他老人家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我還是乘機恭維了一句：“但您肯定有辦法的，不是嗎？”
    他不動聲色地抿了口茶：“這事情說難也難，說簡單倒也簡單。血族共分十三氏族，分別由各自的親王統帥。無論是哪族的吸血鬼作怪，隻要找到這位親王，並讓他喝下我的符水，一切都不再是問題。”
    “那要怎樣才能找到吸血鬼親王呢？”
    “這就是我說的難處。吸血鬼子孫遍布世界各地，但作為最高領袖的親王卻鮮少露麵。他們像中世紀的君主一樣隱居在城堡裏，雖然稱之為城堡，但很可能是另一層維度的空間。”
    我的汗滴答滴答地下來了。
    “那您不是等於白說。”
    “吸血鬼的族群觀念很強。因此每月都會舉行定期集會。那個時候親王是一定會現身的，這也是對付他的唯一的機會。”
    這個任務看來實在不是那麼簡單，不過正是這樣才顯得充滿挑戰。本姑娘生平見過餓鬼、水鬼、吊死鬼，卻還沒有見過鼎鼎大名的吸血鬼。聽沈碧琳把見過的吸血鬼都形容得英俊無敵，那麼，不知道身為最高領袖的親王又是長得什麼模樣。我不由地跌進無盡的遐想之中。
    見我們突然都不說話，沈碧琳又變得激動起來：“求求鬱天大師一定要幫這個忙！不僅是救我，也救救安筱。自從這件事發生以後，她也突然失蹤了，雖然周圍的人都說她是因為工作壓力太大，前住歐洲度假。但我知道，一定和喬伊期他們有關。”
    師父考慮片刻，開口道：“這樣吧，我讓我的徒弟沙華和你一起回去，想辦法混進那家會館，見機行事。”
    “太好了！”沈碧琳長長地舒了口氣。
    “我也要去！”我在一旁叫了起來。
    “不行，太危險了！”師父和沙華異口同音地說。
    “怎麼會呢！”我開始向他們倆解釋，“妮蜜茲是女子會館，沙華想要混進去，最多隻能當個打雜的或者侍應生，不然就是偽裝成送外賣的夥計。我卻可以以顧客的身份大搖大擺地走進去，也比較容易接近他們。打探虛實，以我的法術，單獨對付幾個吸血鬼還是綽綽有餘吧。”
    “這倒也是……”沙華摸了摸下巴，沒再進一步反對。
    “如果你們實在不放心的話，大不了等我打聽出他們的集會地點和集會時間後，剩下的事就交給沙華來辦。這總可以吧？”我又眼巴巴地望著師父。
    他瞥了我一眼，突然揚起嘴角：“曼珠是不是因為‘四級’那件事受到打擊了，如今變得這麼積極拚命。”
    “哈哈……”旁邊那個“八級”沙華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師父您就別再取笑我了。”我被他們氣得頭頂冒煙。
    “你真的想去，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把寶輪金剛咒背得一字不差，掌握了這個咒，至少在關鍵時刻它還能救你一命。”
    那個比師父的頭發還長的咒，我的嘴角禁不住抽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