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連綿幾日不歇，嵐珊看著窗外的細雨不由得歎了一口氣，而他身前的小案上放著莫然的那柄折扇上卻未落下任何字跡。
    將扇子討過來不過是等他來尋自己罷了，可是那個人並沒有來。本想放下性子去尋他，可是想著那日他在橋上說的那襲話，心裏卻總有些發堵。
    嵐珊將折扇小心翼翼的收攏，爾後整理了一下衣衫便出了房間。樓裏有著兩三戲子正吊著嗓子，本來清寂的樓裏便多了些微的熱鬧。
    “樓主。”見到嵐珊出了房間，忙有小廝前來候著。
    “給我備一把油紙傘，我要出門。”
    “是。”小廝應下便匆忙退去，不一會兒便捧著一把油紙傘走了過來。嵐珊撐起油紙傘，慢慢踱步走進雨簾之中。
    醉月居上嵐珊倚窗而坐，清俊的麵上因為醉酒的緣故而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紅暈，他卻不自察，仍是一杯又一杯的將杯中的酒釀飲盡。
    “你在做什麼？”熟悉而略顯低沉的聲音忽然響起，嵐珊微微抬頭眼光迷離的看著來人，似乎醉的有些厲害，他以手撫了撫額才輕聲答道：“我在等你。”
    三百年前的那個身影漸漸地和眼前的這個人重疊又分開，嵐珊有些頭暈的伏在了桌子上，他隻覺得自己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道眼前的這一切究竟是發生在今朝還是往歲。如火的紅衣襯得嵐珊的麵頰越加紅潤，一雙清澈的眸子竟是帶上了些微的魅惑之感。
    “為何等我？”似乎覺得嵐珊的回答很好笑，莫然不由得挑了挑眉道，聲音裏些微帶著一絲戲謔。
    “我等你很久了。”嵐珊雙手伏在桌上定定的看著莫然，一雙眼睛迷離的似要勾去的人的魂魄一般，偏偏神情還是一副淡漠清冷，“可是你一直都不出現，我覺得自己特別傻，那個時候你說要去打那……唔，時間太久了，我忘了，你對我說你一定會回來找我，從那個時候我就一直在等了。”
    似乎覺得這樣的嵐珊奇怪而又有趣，莫然的眸子裏不由得染上了一絲笑意，他輕聲咳了一聲這才開口道：“那……我是誰？”
    “蘇陌，哦，不對現在叫莫然了。”
    莫然聞言不由一愣，似乎在驚訝他怎麼不知道自己以前叫做蘇陌一般。奈何嵐珊卻一直直盯盯的看著他，微微泛著粉色麵頰上帶著他從未見過的固執，溫柔卻又悲傷的神情。與那一日孤單的站在橋上看花的清冷模樣不同，這樣的嵐珊多了一絲柔和的氣息。
    明明不過是第二次見麵，可是嵐珊卻一直給他一種很奇異的感覺。
    莫然下意識的低頭，見到嵐珊綰發的玉簪有些鬆動，便俯身伸出手來隨意的將簪子扶了扶，卻不想嵐珊忽然坐起了身子來，一瞬間，他幾乎將嵐珊整個人擁入了懷裏，一絲混著酒氣的幽蘭香縈繞在鼻尖，竟是讓他不自覺地愣了一下神。
    “騙子。”嵐珊的身子還有些搖晃：“你是個騙子。那個時候你說你會回來找我的，可是你再也沒有回來，留我一個人在原地等你，一直等一直等，最後還是我……是我找到了你。”
    “你找我作甚？”嵐珊答得那麼鄭重那麼認真，莫然一時間竟是有些恍惚，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他們之間有過嵐珊口中說出的這些過往。帶著些微的好奇和不解，莫然再次開口問道。
    “你救了我，我自是要回報你的，這一次……不管你想要的是什麼，我都給你，哦，對了，你的扇子，我騙你的，我沒有題詞，隻是想著等你來親自找我討回去。”
    嵐珊回答的那般自然，沒有一絲造作，莫然麵上的輕笑之意慢慢收斂，心裏驀地有些沉重，那種就好似他與他之間真的有什麼牽扯，可是卻獨獨隻有自己忘記了一般，這種感覺讓人好奇卻又有點難耐。
    “所以你一直在等我去向你討回扇子？”嵐珊說的認真，一時間就連莫然都有些把握不準了他是不是真的在等自己。
    “莫然，你是不是把我的名字忘了？”嵐珊慢慢抬起頭來直視著莫然的眼睛開口道。
    窗外的雨聲未歇，敲打在窗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好似戲台上婉轉的清唱一般。
    “嵐珊。”莫然輕輕的喚道，聲音低沉而略帶沙啞，卻是別樣的好聽。應著窗外的雨聲，這一聲輕呼竟是染上了些微的迷離而不真實，嵐珊定定的看著莫然，良久才抿唇一笑，輕聲應道：“我在。”
    那一笑溫柔而明媚，仿若無數的天光彙聚，驚豔了歲月。
    “我送你回去。”看著完全醉的都站不穩的嵐珊，莫然搖了搖頭似乎有些無奈，但是眸子裏卻分明對嵐珊的那一襲似真非真的胡話感了興趣。
    “好。”嵐珊輕聲答道，可是因為喝的太多剛剛站起身來，身子便是一陣搖晃，一個不穩便摔了過去，幸好莫然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扶住，感覺到身邊的人的支撐，嵐珊下意識的額往著莫然的身上靠了靠，惹得莫然不由得一怔，隨即又釋然一笑，任由著嵐珊靠著了。
    他說過他不討厭美人，更何況這位美人還有些奇特。再者說了，他莫名的有一種錯覺，好似他將他獨自遺留在時光的罅隙中，他默默相守，他卻早也記不得他口中的過往。
    這種感覺莫名的有些心酸，卻又讓人止不住的有些興奮。
    淡淡的幽蘭香撲鼻而來，淡雅清新，不似女子脂粉的香味，這樣若有若無的香給人一種安定的感覺。
    “世子，還是讓小的來吧。”一直在酒坊門口候著的小廝，見到莫然的時候忙躬身迎了上來。
    “無妨。”莫然搖了搖頭道，然後一把打橫抱起嵐珊便上了馬車，口中還不自覺的歎了一口氣道：“這身子怎地軟的似女子一般。”
    嵐珊悠悠轉醒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窗外連綿了幾日的雨終於停歇了。嵐珊隻覺得頭疼的有些厲害，不由得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輕聲喚了一句小廝道：“霽月，水。”
    “給。”清潤的聲音在他的耳旁響起，接著一杯蒸騰著熱氣的茶水便遞到了他的麵前。嵐珊伸手接過杯子，小酌了一口，下意識的抬頭的那一刹那，精致的麵上卻瞬間變得蒼白，而手裏的茶杯也掉了下來，灑在錦被上，濕了好大一片。
    “怎麼是你！”映著屋裏的燭火，那張在夢裏出現過無數次的麵容顯得越加俊逸。
    隻見莫然輕笑一聲道：“怎麼不能是我，嵐珊？”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將他的名字咬的很輕，但是卻很溫柔。看著嵐珊蒼白的麵色，莫然的笑意更加燦爛。這麼多年來誰見著他不都是一派欣喜，唯有他卻是瞬間煞白了麵容。
    當真有趣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