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的博仁醫院不複白日裏的喧囂。
    “言勳，謝謝你送我來醫院。看了媽媽我就會自己回去。”
    “這個時候阿姨肯定已經睡了，你明天再……”
    “我就坐那兒看看媽行不行？你趕緊回去解決你和蔚藍的事。”
    “她心中若有我半點位置，事情也不至於變成今天這樣。不說這個，你看了林阿姨就早些回去。”
    “嗯。”
    他的車很快就消失在夜色裏。
    我站在原地，悉心整理自己的情緒。
    張小嫻說過一句話，難過的時候，就蹲下來，抱抱自己。
    試了試，效果蠻好。
    至少不再那麼冷。
    病房裏很安靜。
    媽媽看起來已經睡熟了。
    “護士，我晚上可以睡旁邊那張床嗎？”
    “可以。麻煩您辦一下手續就可以了。”
    “我明天一早就離開。”
    “好的，請跟我來。”
    媽媽比起上次我見她的時候又更瘦了。
    您帶著病體還為我操心，女兒不孝。
    想起小時候我也常常這樣搬個小凳子坐在您身前。
    您就坐在我身後，抱著我。
    此時此刻卻覺得還能這樣坐在您跟前看您熟睡的樣子已經很知足了。
    那時候您總是一遍一遍地講您和爸爸的故事。
    絕口不提那場帶走了爸爸的車禍，是您的堅持讓我覺得爸爸他還一直陪在我們身邊。
    您還說爸爸他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我要像爸爸一樣堅強。
    媽，我今天見到何惟了。
    那個女兒愛的人。
    我知道您還記掛著他，那個常常替女兒來照顧您的男孩子。
    您說就像您兒子一樣的那個人，他回來了。
    但他今天不能來看您了，大概以後也沒有機會再來看您了。
    鐲子，女兒已經拿到了。
    言勳他，並不是女兒的良人。
    我想一定是言叔叔給您說了什麼，但我現在真的很好。
    不需要別人照顧，我也會很好的。真的。
    媽，今天好累。
    發生了好多事，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假使再碰到何惟，我該如何去麵對他。
    言勳和蔚藍怎麼辦。
    那場本就不會有的訂婚又該如何收場。
    媽，這一切的一切，我到底要怎麼做才好。
    我想如果，您醒著，一定會說，“阿蘇，去吧，走你想走的路，去你想去的地方。”
    但是，媽，我想走的路，注定不會有人陪我走下去了。
    而我想去的地方，那個人已經不在那裏等我了。
    躺在床上的時候，已是深夜。
    窗外的霓虹燈亮了又滅，如此這般反反複複。
    做了一夜的夢，夢裏我就蹲在我們分手的地方，一遍一遍地數當時我們站的地方隔了幾步遠。
    我好想知道為什麼就那麼幾步遠，當時的我們卻始終都走不過去。
    又是從什麼時候起，夢裏的何惟他還會對著我微笑也變成了一種奢求。
    離開醫院時，天空還像是蒙著一塊灰布。
    到公司之後才發現媽給我的鐲子被忘在了醫院的枕頭邊上。
    想起之前走的時候不想媽擔心我，還特意叮囑護士別告訴媽我去看過她。
    看來倒是我自掘墳墓了。
    這下媽不擔心才怪。
    我這丟三落四的毛病到底什麼時候能改改。
    “蘇念，電話。”
    “噢，謝謝。馬上來。”
    這個時候誰給我打電話？
    “您好，我是蘇念。”
    “阿蘇，我是蔚藍。”
    不知道是不是聽筒出問題了，她的聲音聽起來毫無生氣。
    一瞬間又想到公司裏人多嘴雜，於是隻好壓低聲音。
    “蔚藍，怎麼不打我手機？”
    “你手機關機，”
    她頓了頓，又接著說，“阿勳也關機了，我找不到他。”
    “我沒關機，可能是沒電了。你打電話過來是想讓我幫你聯係阿勳？”
    蔚藍啊蔚藍，我真不懂為什麼你總覺得事後補救會比較好。
    “昨天一直在片場，我本來是答應了阿勳，晚上跟他一起去見見伯父，但是突然有通告……”
    “這些你真的不用跟我解釋，我也不知道阿勳在哪裏，既然他關機了……”
    我話還沒說完，蔚藍下一句就讓我愣在了原地。
    “阿蘇，或者你可以解釋一下那場訂婚是怎麼回事？”
    “你要解釋是吧？我現在在上班，不方便接電話。煩勞在我下班之後打我手機。”
    大明星蔚藍，你最好祈禱我下班的時候心情比現在好。
    從包裏翻出手機，屏幕一片漆黑。
    果然關機了。
    試著摁了下開機鍵，幸好，還可以開機。
    電量還很足，大概是自己不小心按到了關機鍵。
    想了想，還是翻出了言勳的手機號，“對不起，您所撥打的……”
    言勳，難道你以為這是一件關機就可以解決的事？
    下班時間到了，但我今天的事情根本就還沒有忙完。
    找經理簽個字要拿錯單，給資料分類全是亂的。
    同事都走了，辦公室隻剩自己一個人的感覺會好些。
    我已經開始習慣一個人的感覺。
    泡杯咖啡，開始加班。
    這期間言勳也不曾開過機，我想他大概也是需要一個人靜一靜的。
    那個會為了蔚藍在酒吧打架的言勳，大抵終於也會隨著他的成熟，一去不複返。
    就像當初在那個酒吧裏，為了我和別人起衝突的何惟，隨著時光的流逝，也在漸漸地離我遠去。
    也隻是我，不願意放開當初那個站在何惟身邊不知所措的自己。
    今日種種，誰叫自己當初狠了心親手將他推開。
    但若是換了今日，我必然也是要那樣選擇的。
    隻是，何惟，對不起。
    我替你做了那樣的選擇。
    所以，我再也不能像你一樣坦然說出那句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