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蘭婉都是冬天出生的，所以我那驍騎大將軍的爺爺認準我們這所謂的將門虎子一定和我那貪圖權勢的爹不一樣，我是冬日裏傲然綻放的寒梅，所以不該和其他庸脂俗粉爭奇鬥豔，即使淪落為別人的玩物，也不該怕冷，不能怕疼。
    當然這也是我成為一個太監之前的想法。
    我是無總管，堅韌高貴不該是我這等奴才所擁有的品質，而心軟、動搖、貪得無厭更會害我刀劍懸頸，我並怕死，隻是不能死得太早。
    “清兒，別哭。”
    我依舊保持著跪在地上的姿勢，遠遠地聽到季淩霄溫柔的話語，真是繾綣情深，我情不自禁的冷笑出聲。
    跪著的身子被李子延一腳踹倒在了地上，我卻並沒有地迅速的爬起來，也並不羞愧於我那趴著猶如狗吃屎的醜陋姿勢，我記得的，我是一條狗，吃屎隻是我的本職。
    “你到底想怎麼樣？”李子延又是聲嘶力竭的嘶吼著問我，王者就是這樣，總喜歡主宰眾生。
    “陛下覺得奴才想如何？”你是王者，可是我確是眾生之外的塵埃，你主宰不了我，“奴才如今是太後娘娘的內侍，您說，奴才能幹些什麼？”
    李子延滿臉憤怒地看著我，拿起身旁茶幾上的杯子便砸了過來，其實我覺得我該感謝李子延隨手能拿到的隻是一個杯子，而不是任何其他讓我頭破血流的凶器，然後你會聽到嘭的一聲，上好瓷器落地的聲音，可是我卻並沒有感到疼，因為有個蠢貨義無反顧的擋在了我的前麵，他穿著雪白的裏衣，手腕上有紅紅的傷痕，他的眼睛像夜晚的星辰，他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說：“不要傷害小風。”
    傷害？哈哈，我善良的小白兔，他哪裏知道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什麼東西能夠傷害我了，連季淩霄麵無表情地站在一旁觀看的冷漠也不能。
    莫清的後背被滾燙的茶水浸濕，他撲過來緊緊地將我摟進懷裏，他疼得渾身僵硬的蜷縮起來，你們看，真是讓人感動得想流淚的畫麵，實際上我確實哭了，這個時候，不哭怎麼可以呢？
    “都是我的錯，我求他救我出去，我求他的，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莫清抽涕著對身後的李子延說，“你為什麼要把我關在這裏，你不是說你喜歡我嗎，喜歡才不是這樣的。”莫清的的聲音輕輕地，沙啞極了：“老師說你是一個賢明的君主，你惜才懂禮，你一定能看到我的滿腹經綸，而不隻是這張臉。”
    “清兒！”季淩霄慌亂的走到我麵前，想要拉起莫清，“陛下是為了保護你。”
    “保護我，將我綁起來，關起來就是為了保護我。”
    “離開這龍尋宮你就會被害，清兒，如果分不清真假，就都不要去相信，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般善良。”季淩霄就如當年那個從天而降的神仙一樣站在我麵前，我抬眼的角度，甚至還能看到他瞥向我的眼神，鄙夷，失望，憤恨，厭惡，還有什麼？親愛的朋友，請你們相信我，我並不是因為害怕知道才閉上了眼睛，我隻是不想他看到我眼裏的絕望，我這種身份的，有什麼資格絕望。
    “老師，世間善惡本就不是那麼涇渭分明的存在，該如何分辨更不是由一人之言而定奪，清兒以為，比起後悔，遺憾才是最讓人心痛的。”莫清的手還摟著我的後背，那樣緊那樣溫暖，真不像一個任人蹂躪的小白兔。
    你們是不是也和我一樣覺得這真是一個諷刺得不能再諷刺的狀況，一個與你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都要比和你一起長大，教導過你的恩師來得溫情，雖然這溫情和相信隻能進一步證明他愚蠢。
    所以我笑了，笑得花枝亂顫，我知道我笑起來很美，要不是試圖從地上爬起來時被碎了一地的瓷片劃傷了手，我一定可以笑得更好看的。
    我掙紮出莫清的懷抱緩慢地站起身來，說：“奴才隻是奉太後娘娘之命來看看莫大人是否安好，陛下請放心，太後是您的生母，自然舍不得您傷心。”隻要你足夠愛他。
    “小風，你······”莫清依舊保持著跪在地上的姿勢，艱難的轉身看向我。
    我背對著莫清，低聲說：“莫大人，奴才不能帶您逃走了。”我的聲音很輕，很憂傷，雖然都是裝的，但是我知道，有人會信，隻要有人信，我就願意演，“其實你不必逃的，也許從來就沒有人想要傷害你，而真正想要傷害你的人，你必定是逃不掉的。”我淺笑著看著李子延說。
    你看，我逃了這麼多年，都沒逃脫。
    這幕戲該落了，不論那個白兔般純潔的少年有沒有對我動心，我知道這幕戲該落了，我想做的隻有這些，你可能會摸不著頭腦，別著急，我親愛的朋友，我手心的傷痕會告訴你，什麼樣的疼痛才足夠讓人絕望。
    “陛下，愛和恨隻是一線之間，莫大人才華橫溢，胸懷錦繡，怎樣是愛，怎樣才不是恨，陛下該好好學一學，畢竟弄壞了一個莫清和弄壞一個秦風不是一回事，他值得的。”在走到李子延麵前時，我說了這樣的話。請不要懷疑我的真心，真亦假時假亦真，其實真情還是假意，原本就沒那麼重要。
    “你當然和他不一樣。”李子延伸手拉住想要走出門的我，冷聲說。
    不一樣就不一樣吧，他是人，我是什麼東西，我知道的。
    “風兒，夠了。”季淩霄的聲音在耳後響起，我卻並不敢看他，比起李子延，我更不敢麵對的是他，我這種下賤的東西居然到這種時候還有心思自欺欺人的想要保全年少時的那點純淨。
    我隻是想而已，我知道我沒那麼資格。
    “季大人，什麼夠了，奴才不懂，更何況，這裏哪裏有風兒，奴才是小無。”我抬眼看向季淩霄，眯著笑眼，“秦風早就死了，一分一毫，灰飛煙滅，再無起死回生的機會了。”
    “風兒，別再錯下去，你會死的。”
    “秦風，你以為朕不敢殺你。”
    蘭婉也說過如果七年前我死了該多好。
    你看他們多蠢，他們都不知道秦風已經死了，而他們也會死，因為死人也是會寂寞，也需要人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