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回 沐浴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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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雲衝洗衣用完水缸中水,又到客棧院中的井邊打水,一來一回,一坐一起,當他洗完衣物,晾好在院子裏,一切大功告成時,覺得身上竟累出了一身汗。當下漸至春光和煦時節,今日雖有大風,但陽光明媚,大動便是一身汗。數月風塵,也未曾洗澡,這會兒幹脆洗一洗。淩雲衝想這樣著,便走去廚房,向初九喊道:“初九,給我燒一大桶水,我想洗個澡。一會兒提到我房間裏來。”初九應了,在灶上架起大鍋準備燒水。
二樓,淩雲衝房間。蒸汽繚繞,光滑的栗木桶中不時傳來窸窸窣窣的水聲,“嘩啦”一聲,一瓢熱水澆落在清瘦的身軀上,淩雲衝解下了層層裝束,時而用白帕擦拭著肩頭臂膀,時而一下一下的往脖頸潑水,他的心情顯然不錯。
垂首望去,水中的自己,竟是這般清朗俊逸,像光一般耀眼,水一樣清澈,驀的想到自己如今在東廠做的那些自己都深感厭惡卻不得不做的事情,和自己這般清朗的麵龐和清明的心是如此格格不入,反差巨大,不禁心中覺得一陣糾結之酸苦。
此時淩雲衝正凝望著水麵,忽的聽見屋頂上“呼呼”風聲響,似有異動,淩雲衝心頭一凜,旋即想到了那位老板任青陽,莞爾一笑,心道:“倒想看看,她要幹什麼。”
淩雲衝坐在木桶中,不動聲色,兀自澆著水洗著澡,假裝沒有發現屋頂有人。任青陽正趴在屋頂,用長繩加鉤子從房間天窗垂下,一舉一動都躡手躡腳地,生怕驚動了淩雲衝,她想鉤他的衣物和行囊上來,查看是否有拜帖、駕帖之類的信函,可以證明這個人的真正身份。
自從淩雲衝進來五福客棧,她就從來就沒停止過對他身份的好奇,她當然對淩雲衝自言的漕幫身份不以為意,福叔更提醒務須留神客棧裏這些人,個個都不是簡單的,隻要一有機會,她便一定要查要探的。
方才任青陽喝完藥,在床塌上躺了一會兒,睡醒之後覺得肚子有些餓,便到廚房想弄點東西吃,見初九燒那麼多水,便問情況,初九便告訴任青陽,淩公子要水洗澡。平常不可能去淩雲衝房間翻看他的行囊,如果被他發現,不好找說辭口脫身,更不可能帖身搜他身上揣的有什麼物事。任青陽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機會,她另外還想,這次就算查不到什麼,也要鉤走他的衣物,給他找點麻煩,惡作劇一番,好好戲弄戲弄淩雲衝。
因為她曾經經曆過那樣一種淒涼身世,所以她生平最憎惡寡情無義、好色無厭之徒,很不巧的是,不知狀況的淩雲衝偏就說了那樣一個故事,雖然她絲毫不信淩雲衝自言的漕幫身份,卻對這個戳到她忌諱的那個故事將信將疑。如此兩方麵的思量,她便爬上屋頂,開始行動。
任青陽發現淩雲衝的行囊放在床頭,天窗離的太遠鉤不到,剛好淩雲衝的衣物放在天窗垂直下麵,又放在淩雲衝背後,任青陽心下歡喜,小心翼翼的垂下繩鉤。
淩雲衝不時注意著背後的情況,當眼睛餘光瞄到繩子快垂到自己伸手可觸的位置時,他順手抄起身旁水瓢,舀了一勺子木桶裏的熱水,手腕一抖,“嘩”的一聲直潑向天窗,“啊呀!”屋頂傳來任青陽一聲高亢的尖叫,躲過潑水一擊,卻疏忽了手中的繩子,淩雲衝一瓢水潑出便丟掉水瓢,隨即一把拽住繩子,用力一拉,任青陽連繩帶人從天窗摔下,但是她反應挺快,身手敏捷,忽的甩出一把飛鏢還以顏色,快落地時,一個漂亮的轉身,飄然落在淩雲衝跟前,穩穩半蹲站住,恰好背對淩雲衝。適才扔出的那一把飛鏢純粹是示威,事發突然,毫無準頭,一個也沒打中淩雲衝,全都釘在了栗木桶上。
任青陽慢慢站起,側過身去一看,卻見淩雲衝含笑而立,一撩長發,反倒率先開口,衝她笑道:“莫不是任老板覺得在下所付的銀兩不夠夥食跟房錢,所以就特地進來鉤走我的衣物拿去當啊?”剛才他暗忖任青陽想幹什麼,現在看見掉在地上的繩鉤已然明白她是懷疑自己的身份來查探的,於是故意調侃岔開而言。
任青陽摔下來那一刹那驚慌失措,隻想不要在她想戲弄的人麵前摔的太狼狽,不能摔爬在地上被看了笑話,反倒叫對方戲弄了自己,所以一心全神貫注的是自己。可也在那一瞬間,淩雲衝已從木桶中跳出,手疾眼快抓起衣物往身上一罩,其時已然穿好,裏麵的內衣和褲子來不及穿,他伸手抓來罩上的是外麵的青色長衫,跟著一下迅捷麻利地係好腰帶,電光火石樣的一連串動作,在任青陽摔下來站起之前,他已整理完畢。
任青陽見淩雲衝這般淡定自若的姿態,不禁心中一凜:“好快的身手。”冷哼了一聲,嗔道:“去,就你這些個破衣爛衫,也值不了幾個銅板。”
淩雲衝道:“那難不成任老板是想拿我的衣服去替我洗?”任青陽笑道:“難道有什麼不可以嗎?多謝淩公子剛才幫我洗衣服啊,子曾經曰過:‘來而不往非禮也’……”不等任青陽說完,淩雲衝搶住話頭,淺笑道:“哦,所以你就用這種方式非禮我?”此話似嗔卻亦含情。
任青陽秀眉一挑,譏誚道:“你還怕非禮啊?你非禮的人還少嗎?還在乎這一趟嗎?”兩人一時對視不語。淩雲衝抱手於胸,勾著嘴角,笑意不明,任青陽奇道:“你笑什麼?”淩雲衝笑道:“我在等你。”任青陽詫異道:“等我什麼?”
淩雲衝笑道:“等你看夠了,我再說話。”本來倒沒顧得細看,卻被淩雲衝一激,任青陽一不做二不休,幹脆雙目如電似的上下細細的打量起這個男人:高挑清瘦,長發如墨,麵似堆瓊,唇若塗朱,明眸如星,顧盼有神,端的是一派瀟灑風逸。
這兩人隻隔了四五尺的距離,彼此的氣質,都是那麼明亮朗闊,這樣的彼此,很難說討厭得起來,盡管任青陽本來對淩雲衝自述的那個風流糗事耿耿於懷,對淩雲衝也心生厭惡之感,可是這麼從上到下,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的把對方看了個清清楚楚之後,居然討厭不起來,甚至有些欣賞,隱約覺得他並非是個好色縱欲之徒,也未必見得是個放浪妄為之人,他骨子裏深藏的那種飄然出塵、慧雅清絕的氣宇風度被任青陽感覺到了,本想譏誚他幾句,卻猛然的說不出來了,轉而笑道:“好看的人不怕多看兩眼,不過我看你這個人的臉皮也真夠厚的。”
聽任青陽如此說,口氣明顯變得緩和,淩雲衝會心一笑,他感到她看到了自己真實的一麵,所以才沒有再鋒利的譏刺,頓時有一種棋逢對手的惺惺相惜,也許在她麵前自己的本性到底是掩藏不住的,而她也總能奇妙的察覺到自己刻意掩藏的真性,他感覺自己和她相知是遲早,不禁莞爾笑道:“臉皮,你放心,我這張臉皮是貨真價實、絕無虛假,如果你要不信的話,你可以摸一摸。”
任青陽道:“好啊,我倒要看一看你這張臉皮究竟有多厚。”說著走過去,不經意間右手掌中已多了一隻飛鏢,往淩雲衝臉上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