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楔好像經常問自己，“你到底還在等什麼？”自己是怎麼回答的呢，好好想想，好像是，“我在等我的靈魂。”很抒情，可是的確是在等那個給自己一個身份，讓自己成為一個有血有肉，還會呼吸、會疼、會痛、會流淚的人的那個人。
    在那樣的生存環境裏，原本好像一直認為敞開心扉開心的笑是一件很難很難的事，但是遇上了那個人，好像從來就沒再有過隱瞞，那個人總是會笑的很開心，眉眼彎彎的，像隻受盡寵愛的貓，不自覺你就會卸下防備。
    看著床上躺著的人，莫裏斯的半張臉遮在口罩下麵，表情莫辨，一瞬間腦子裏有一個瘋狂的念頭閃過，急忙轉身從病房離開，看來當年他似乎有遺漏什麼，他急需要求證。
    好累呀，好像在一潭黑水中漂浮著，好像要溺水了，可是手，胳膊，腿都好重啊，動不了，但是，竟然不想掙紮呀，黑色的水好像是電影院裏的幕布一樣，一幕幕的在眼前回放著從前現在，紅色的血，紅色的火，紅色的自己，滿身不堪，好惡心。
    如果現在就放棄的話，是不是就可以擺脫這些肮髒了呢？這樣的話，那就死吧，死吧，死了一切就都解決了，不用再那麼累的活著了，不用在肮髒醜惡之間周旋了。
    監視器上病人的心跳呼吸開始慢慢的下降，逐漸掉落至平均值，尖銳的警示聲，杜凡像是失去生命的玩偶般的跪在到一邊的地磚上，看著忙碌的醫生護士驚慌失措的闖進來，然後開始進行搶救，來來往往忙忙碌碌，紛擾嘈雜卻開始聽不見任何聲音，這世界一瞬間寂靜的就像是一場撕心裂肺的默劇，隻是主角卻是他死生莫辨的愛人。
    就這麼就死了嗎？又好像有點不甘心呢，不能就這麼死了，無論如何，就算是為了報複那些踩著自己活得好好的人，就算是為了複仇，就算是為了所愛的人什麼的，不是都應該要掙紮一下的嗎？好像暫時還不能死啊。
    呼吸，繼續心跳，新鮮的空氣還有美味的冰淇淋什麼的還是讓人覺得懷念的美味，無論如何都有點不甘心呢，不想要死了，醒來醒來，好像睜開眼看看這個世界，再看看，再看看。
    “醒了，病人醒了！”那樣慌亂的陣勢中，一位護士直接尖叫出聲，刺穿了杜凡保護意識過強刻意而來的寂靜。
    杜凡連忙起身跌跌撞撞的往病床邊走，握住小人兒的手，“諾諾，諾諾？”
    樊微諾費力的睜開眼看看他，眯了眯眼，又閉上了，“這是怎麼了？”杜凡衝著身邊醫生喊叫，一邊的醫生連忙探身向前察看。
    “沒什麼大礙，是因為剛醒來，精力不夠又睡著了。”不自覺的就舒了口氣，這個男人剛才的眼神實在是太可怕了，毒辣冰冷，如果床上的人要是出了什麼事，還真的怕他把醫院拆了，心有餘悸，心有餘悸，再遇上幾個這樣的病人家屬都要留下心理陰影了，不動聲息的拍了拍胸口，暗自祈禱。
    “那就好。”轉身杜凡隻看著他的小人兒，再也不分給身邊的一眾醫護人員一點注意力，各位看看好像真的沒有自己什麼事兒了，收拾收拾就都出去了，沒有人停留，沒有人願意停留，那種氛圍裏總感覺自己很多餘，不舒服，於是各個都拿出最高效率麻溜兒的就撤了。
    杜凡握著小人兒的手，額頭貼上他的額頭，“謝謝你，還活著。”
    從重症病房轉到普通的單人間病房，夏秋心和越淩寒連日來第一次回了店，處理積壓的事務，再回來，夏秋心推開門，病床上樊微諾已經睜開眼，呆呆的盯著天花板出神，一旁杜凡似乎是睡著了，難怪了，這麼多天就沒合過眼。
    輕聲輕腳的走進來，壓低著嗓子問，“還不錯？”
    樊微諾眨眨眼，就算是回答了，那雙眼睛似乎比以前更明亮了，黑的耀眼，夏秋心打開手裏的飯盒，是熱氣騰騰的白粥，“醫生說因為你剛剛手術完，所以目前隻能吃流食，”看著病床上的人兒立刻就皺起的眉頭，夏秋心笑笑，瞧瞧這副小樣兒，“這可是我守著廚房親自為你熬的。”298135376
    眨眨眼，表示誇獎，夏秋心把病床升起來一點，喂了小家夥一口，米都熬得化開了，帶著濃鬱的甜香，聞起來就知道煮的人花了多大的心思，隻是，一口咽下去，樊微諾的臉色就變了，難受的吐了出來，夏秋心連忙丟下手裏的東西，扯了幾張麵紙給他擦幹淨，“怎麼了？”太燙了嗎？可是是涼到溫熱才開快車拿過來的呀。
    “咽不下去。”樊微諾的聲音有點啞，夏秋心又起身倒了杯水，放在唇邊試了試，確定不燙才給樊微諾喝下，結果樊微諾側過頭又吐了，一口水喝的太多，吐得動靜有點大。
    杜凡動了兩下，立刻直起身子，看向他的小人兒，“怎麼了？”
    抬起手，摸摸男人的臉，“胡茬有點紮人，眼睛也是紅紅的，好多血絲。”
    “總在等你呀。”順勢握住小人兒的手貼在臉頰上，微度撒嬌求寵的磨蹭，隻是瞥見小人兒病號服上深色的水漬，“怎麼了？”
    “難受，咽不下去。”沙沙啞啞的聲音，病號服襯的臉越發蒼白，整個嘟嘴的小動作不同於往日的可愛，倒顯得有點可憐。
    伸手摸摸小人兒的臉示意安慰，杜凡抬頭看了看夏秋心，結果夏秋心隻是搖搖頭，臉上滿滿的擔心。
    “不用擔心，所有的都隻是術後反應，你應該很清楚吧，親愛的，蘇、沫？”莫裏斯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裏，人整個斜靠在門上，眉眼間隱約的有些慍怒。
    “嗯，謝謝你為我做的手術，你辛苦了。”貼在杜凡臉上的手始終沒有收回，樊微諾，不，蘇沫幾乎沒在莫裏斯身上有超過兩秒的停頓，就轉過了頭。
    莫裏斯收起隨意的樣子，踏著步子一部一步的靠近，那樣和睦溫馨的場景就像是刺一樣讓莫裏斯的心生疼，疼的叫不出聲，手在口袋裏緊緊地攥著，這個人，怎麼可以這麼陌生？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莫裏斯的步子帶著些壓迫感，摸摸杜凡的臉，蘇沫柔聲的開口，“可以去外麵一會兒嗎？我想和這位醫生好好聊聊。”
    杜凡沒有看往這邊走著的莫裏斯，隻是點了點頭，然後起身，他說過的，小人兒絕口不提的事情，他堅決不會過問，既然小人兒不想讓自己知道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或者說是難言之隱，既然不能說就不要強行要求撕開傷口，那樣對他們的感情隻會產生更多的傷害，撕開更大的裂縫，完全都是負麵影響的事情到底為了什麼要做。
    夏秋心和杜凡一起走出了房間，關上門，把空間留給兩人，莫裏斯的眼睛始終固執的鎖定在蘇沫的眼睛上，就這麼靜靜的看著，寂靜盤旋在兩個人身邊。
    “能給我削個蘋果嗎？”倒是蘇沫先開了口。
    “可以。”沒有猶豫的莫裏斯在果盤兒裏挑一個紅彤彤的大蘋果，在病床邊的凳子上坐下，拿過刀開始削蘋果。“你那個名義上的媽媽呢？”看看床上人兒垂涎欲滴的樣子，手上動作不由得加快，先削了一小塊的蘋果皮，切開遞過去。
    “她的兒子不是植物人嘛，因為醫生說他腦電波有所反應，看他去了。”愉快的接過莫裏斯遞過來的一小塊蘋果，塞進嘴裏磨碎，慢慢的咽下去，很清甜，好好吃。
    “怎麼會醒，不是都陷入深度的昏迷，判斷為植物人了，她也沒有去過幾次，加上醫院環境清幽的話，幾乎沒什麼能刺激到他呀。”又削了一小塊蘋果遞過去，愛吃的小習慣真的是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改過啊。
    接過來塞進嘴裏，這次的咀嚼速度明顯加快了，“護士，看他好寂寞，每天在值班的時候給他帶一支花，對他說早安，偶爾會說些家長裏短，哎，我還蠻喜歡你的，於是，男生就睜開了眼。”咽下去，眼神巴巴的又落在了莫裏斯的手上。
    “這麼狗血？”手上的速度看來有待加強啊，可能是最近不接活兒的緣故怎麼總是感覺自己的動作不夠迅速，小人兒這麼巴巴的看著總覺得有某些層次的嫌棄呢，看來還是不夠快，需要提高，又是半塊兒蘋果削完遞過去。
    “介麼辦，就是腫木狗血。”歪歪頭，接過蘋果塞進嘴裏，含含糊糊的出聲。
    樊素月靠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外，手放在太陽穴上，疲憊的揉揉，腳尖在地麵上來回的磨蹭，糾結著要不要進去，醫院病房外的走道裏間歇往來者查房的醫生護士，還有術後恢複走動的病人，就那麼看著，手放在門把手上，抬起、落下、抬起、落下，終究還是毅然的推開門邁進去了。
    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房間內有一個男孩兒，似乎正在和坐在身邊的女孩兒聊天，很高興的樣子，看見自己有點楞，“請問你是？”
    又頓了頓，有些忐忑的開口，“難道你是，媽媽？”